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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庄,一个不算太大的庄子,位于京师的东郊,处于京师地界的尽头,出了碾庄也就出了京师的地界,庄子并不大,也就是百多户人家而已,此庄原本是归附的东突厥人所居,贞观十一年朝廷将所有京师周围的东突厥人迁移到河套地区之后,此庄便荒芜了一段时间,而后京兆府6续迁移了些军户居住于此,渐渐地又有了些人气,在京郊众多的庄子中,碾庄只是极普通的一个庄子,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此庄周遭十里内再无其它庄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罢了。
见天就要元宵了,碾庄人虽贫苦居多,可元宵还是要过的,满庄子里的人家大多挂了红灯笼,煮些汤圆子,准备好好地开心一下,也算是一年里难得的欢乐时光,毕竟元宵一过,农时就差不多要到了,一年的忙碌也就要开始了,不趁着这会儿热闹一番,又更待何时?刘七虽然再也不用忙乎农活了,可也想着在自个儿家里热闹一场,毕竟现如今他大小也算是个官了,这可是老刘家几辈子以来的一个,虽说官不大,就只是个队正,可能在一代“将星”越王爷手下为官,将来的前景自然是无比光明的不是吗?
刘七虽是排行七,实际上他却是个独子,家里头除了个老娘之外,再也无旁人,自打朔州一战之后,这还是一次回庄,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回庄了——过了今夜,他可就要带着老娘进京师享福去了,领行之前,为了表示对庄子上兄弟们平日里对自家老娘的照顾,刘七可是很豪爽地拍出了二十贯钱,让哥几个采购了不少的酒菜,宴请全庄上下的,这不,天才刚黑,满庄子里就喝上了,大家伙一来是羡慕刘七的出息,二来也是趁着元宵这个年节好生热闹一回,自然也就都放开了喝,全庄老少无不集聚在庄内的演武场上喝得个畅快淋漓。
“来,喝,喝,喝个……痛、痛快!”刘七早已喝得晕乎乎地了,可架不住心里头开心,颠颠倒倒地兀自呼喝得开心无比,满庄子的乡亲们也都喝得兴高采烈,呼喝之声大作,也没忘了向刘七致敬,吹捧之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兄、兄弟,今、今天开、开心,大家伙喝、喝、喝啊!”刘七一仰头将一碗酒倒入了口中,挥舞着酒碗,大着舌头瞎嚷嚷着,满脸子的得意状。
“七儿,不兴再饮了,醉了啊,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刘李氏满心眼幸福状地看着自家儿子那副醉态,笑着提醒了一句。
“娘,我,我没、没事,还、还能喝、喝呢。”刘七正喝得兴起,哪肯就此罢手,再次端起了酒碗,要跟前来敬酒的本家兄弟再豪饮上一回,可就在将饮未饮的当口,刘七突地一阵心悸,猛地顿住了已送到了嘴边的大海碗,手一抖,酒撒了一桌子都是,边上一群兄弟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正笑闹间,突地异变就生了,先是暗夜中传来一阵弓弦的响动,紧接着数百支羽箭如同暴雨般从暗处射了出来,罩向了毫无准备的人群中,顿时惨叫声四起,桌翻椅倒,整个酒宴的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刘七酒是喝多了些,不过军事素质却依旧在,事之初,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刚一听到弓弦的声响,立马毫不犹疑地抛下酒碗,一把抱起身边的老娘便往桌下躲去。按刘七的身手而论,就算箭雨再密集一些也可无事,只可惜他酒喝得高了些,尽管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只可惜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但觉肩头一疼,一支羽箭已透胸而出,登时疼得刘七不由地惨叫了起来。
“七儿,你,你怎样了?”一片惊呼声中,刘李氏突然察觉到脸上有热呼呼的液体在流淌,忙急着叫了起来。
“娘,我没事。”刘七知道自己伤得极重,可担心着刘李氏,没敢说实话,转移了话题道:“娘,一会儿您别出声,孩儿带你杀出去。”
刘李氏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一片伤者的惨嚎声中传来一声冷厉的喝声:“上!一个不留!”霎那间一群群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手中明晃晃的刀抢在月色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这群人个个狠戾异常,默不作声,可手底下却凶狠已极,见人就杀,但见刀光盘旋,碾庄老小被一一砍翻在地,浓黑色的血流淌了一地,在月色下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目!
碾庄男丁大多都是军户,勇武是不肖说的了,虽突然被袭乱了心神,可一旦打了起来,却也毫不示弱,板凳、桌子腿全都成了格斗的兵器,只可惜一来人数本就少,二来兵器又不趁手,三来武艺也比对方差了老大的一截,虽拼死厮杀,可哪能挡得住分毫,不过刚一交手,便已纷纷倒下。
乱,到处一片慌乱,血在飞,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呼喝声交织在一起,宛如血海地域般,刘七并未参与到乱战之中,一双血眼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上的混乱,寻找着突围的机会,哪里来的敌人刘七不想管,也不想知道,他很清楚的是突围而出的机会只会有一次,若是不能就此突围,那就是命丧当场的结果,所以他不敢稍动,只是伏低了身子,躲在了一张桌子下,一双手抱着惊恐万状的老娘。
好,就是此时!刘七突然现西北角上出现了一丝的空当,不敢再等的刘七一把将背后的箭杆折断,低喝一声,顺手将老娘背上了肩头,脚下一用力,飞也似地向着西北角冲了过去,沿途躲过劈砍而来的刀剑,脚下不停地冲着,眼瞅着就要冲出重围的当口,一声暴喝从乱军丛中响了起来:“拦住他!”霎那间四、五名黑衣人从暗处飞了出来,如同大鸟般几个起落便堪堪追到了刘七的身后。
糟了!刘七虽没有回头,光是眼角扫到那几个在空中跃动的人影便知道自己怕是无法走得脱了,心一沉,正犹豫着该如何拼命之际,却见原本被这场乱战吓坏了的刘李氏突地松开了紧抱着刘七脖子的手,拼着老命地往地下一坐,叫道:“七儿,快走!别管娘!快!”
“娘!”刘七着急着要将老娘拉起,可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正自挣扎中的刘李氏立时被劈成了两截,黑乎乎的血顿时冲了起来,溅得刘七满头满脸都是。
“娘啊!”刘七的眼顿时红了起来,怒吼一声,向着那名同样因血溅了一头一脸正在擦拭中的黑衣人扑了过去,当初血战神武的那股子杀气立时再现,一时不备的那名黑衣人登时被刘七一顿老拳打得晕头转向,可怜一个高手,甚至还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被刘七夺过了刀,硬生生被砍成了根人棍。
“啊……”刘七接连数刀砍死了那名黑衣高手,仰天长啸了一声,作势欲往那数名被刘七的疯狂吓呆了的高手们扑将过去。
眼瞅着刘七那势若疯虎的样子,所有人的气势顿时为之一窒,哪肯跟一个疯子玩命,忙各自后退不迭,却没想到刘七这一扑完全就是虚张声势罢了,一见众人退开,立刻一转身,向着暗处狂冲了过去,等那帮子高手们回过了神来,早已不见了刘七的身影。
“混帐!追!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人逃了,通知外围,务必将此贼截住!”为的那名高手眼瞅着刘七跑得没了影,立时高声呼喝了起来,数名黑衣高手也不管演武场那已近了尾声的厮杀,应诺了一声,冲天而起,分头向着庄外冲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了什么啊!刘七心中满是怒火,不明白为何碾庄要遭此大祸,他恨,他恨不得就此冲将出去,与那群贼子拼个你死我活,只是他不能,他要留下此身为惨死的老娘报仇,为碾庄数百条人命复仇,所以他只能忍,躲在庄外沟渠里的刘七强自忍住心中的悲痛,瞪着血红的眼注视着远处摇曳个不停的火把,试图看清楚那些贼人的样子,只可惜距离远了些,除了些影影踵踵的人影晃动之外,刘七什么都看不见,可眼下庄内喊杀声已然止息,庄外又是一派戒备森严,刘七除了拼命地伏低身子躲藏起来之外,压根儿就没别的选择。
军队?怎么会是军队?刘七从沟渠中探出了半个头来,却见已走到近处的那些手持火把的人竟然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军人,立时倒吸了口凉气,不明白,刘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军队要前来屠庄,只可惜离得远,刘七根本无法看清那些军人的样貌,也无法看清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军旗,更无法看清那些军人们肩扛手拎的巨大箱子里装的是何物,只不过刘七却很清楚,这些军队来此地绝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能不能揭开这个秘密,就看自个儿能不能活着见到越王殿下了。
殿下,对了,此事只有殿下能作得了主!一想起越王李贞,刘七的心顿时活络了起来,他绝对相信越王,相信殿下能为他报此血海深仇,当然,前提条件是他能活着将事情的经过禀报给殿下。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失血越来越多的刘七使劲地甩了下头,不让自己陷入昏迷之中。正自寻思着突围的方案之际,突地听到庄子的方向有不少人正在接近,刘七知道,这些人一定是顺着自个儿流下的血迹寻来的。
躲,已经是躲不住了,如此浅的沟渠如何能藏得住自己的身子,只须那些追兵走得近了些,立时就能现,逃,却又无处可逃,外头地里空落落的,别说庄稼,便是野草都不曾有一根,耳听着呼喝之声越来越近,刘七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拼了!刘七眼瞅着已经无路可走,立时横下了一条心,悄悄地贴在沟渠的底部,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蛇行地向着村口的方向挪去,刚抬起头,就见一名校尉服饰的军官正骑在马上,大大咧咧地哟嗬着手下,浑然没觉刘七已然潜到身边。
好机会!刘七大喜过望,不敢再行拖延,飞快地窜起身来,大喝一声,一把将那名军官拉下了马,自己却窜上了马背,趁着众人茫然不知生了何事之际,拨转马头,向着斜刺里冲了出去……
贞观十六年正月十五,又到了元宵的时节,虽没下雪,可天依旧冷得紧,就算是身着厚棉袄,在屋外站上一阵子,也足以将人冻成根冰棍的,不过李贞却不在意这么点寒意,一大早便起了身,就只着了身单衣,在院子里摆开了架势,拳脚、枪、剑耍了数趟,早已是浑身透着热汗,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若不是今儿个还有个没啥名堂的诗会要参加,李贞倒很想骑上雪龙驹到演武场上去耍一回枪法的。
诗会,狗屁倒灶的玩意儿!一想起诗会,李贞没好气地将手中的长剑往兵器架子上随手一丢,也不理会身边侍候着的几个丫环送上的毛巾,就这么大汗淋漓地走入了澡堂,刚想着呼喝下人们侍候着更衣沐浴之际,突地瞅见燕十八在厅外探头探脑,顿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十八郎,你搞什么鬼,滚进来!”
燕十八跟了李贞多年了,一身的武艺大半是得自李贞亲授,向来知道李贞的个性,眼瞅着李贞有些子不开心的样子,没敢拖延,吐了下舌头,一路小跑地进了厅堂,满脸子诡异地看着李贞,却并不开口说话。
嗯?这臭小子搞个啥妖蛾子?李贞瞄了燕十八一眼,挥了下手道:“尔等全都退下!”那帮子正在为李贞准备热水的下人们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说罢,什么事如此神秘?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心本王扒了你的皮。”李贞看了眼满脸子调皮状的燕十八,笑骂了一句道。
“是,殿下。”燕十八见一起子下人们都已离开,立时将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收了起来,脸色黯淡地说道:“殿下,出了大事了。”
“嗯?什么大事?说!”李贞一听出大事,顿时心头一凛,紧赶着喝问道。
“殿下,您可记得府上的刘七、刘队正?”燕十八略一迟疑,问了一句。
“刘七?”李贞眉头一皱,想都没想地道:“记得,此人是本王的部下,先前在神武一战还曾救过本王的命,嗯,他不是前些天说要回家探母的吗?怎么,他惹事了么?”
燕十八缓缓地摇了下头道:“刘七今儿个一早浑身是血地纵马跑到了‘燕记工场’,属下得到消息后,已经赶去探问过了,此人伤得极重,人都快不行了,还一直喊着要见殿下,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
“什么?”李贞一听之下,顿时急了,一把揪住燕十八的胸襟喝道:“去,备马,本王这就去看看!”燕十八没想到李贞反应会如此大,顿时吓了一大跳,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冲出了澡堂,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这长安城里还有人敢动老子的人,***,不想活了吗?李贞素来护着手下,此时听得刘七被人重伤,心头的火噌地便窜了起来,澡也不洗了,将狐裘皮袄往身上一裹,急匆匆地便打算出门,没曾想,刚到了二门,却见纳隆、莫离二人早已等在了那儿。
“殿下,您这是……”纳隆一见到李贞的脸色不对,忙上前打算劝说一番。
李贞挥了下手,示意纳隆不必多说,边往外走,边说道:“哦,二位先生来得正好,本王正打算派人去请二位呢,既然都来了,那就一并到城外的工场里转转好了,万事到了地儿再说也不迟。”
纳隆、莫离二人眼瞅着劝不动李贞,又不知道究竟生了何事,相互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在李贞后头走出了王府,一行人翻身上马,向着城外的“燕记工场”冲去。
“殿下,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小的冤啊,碾庄,碾庄……”一见到李贞等人进了门,躺倒在床上的刘七着急地想要挺起身来,口中说个不停。
“本王在此,有话慢慢说,本王自会为你做主!”李贞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刘七的身子,体内的真阳诀运转了起来,试探了一下刘七的伤势,现刘七伤得虽重,不过并无性命之忧,顿时松了口气,语气和缓地说道。刘七眼含着热泪,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话里头着重描述了那支奇怪军队的一举一动。
碾庄?军队屠庄?这怎么可能?李贞一听之下,顿时傻了眼,要知道此地乃是天之脚下,如何可能生这等怪事,眉头立时紧紧地皱了起来,想了想,问道:“刘七,你可曾看仔细了?”
“殿下,小的绝对没看错,小的还夺了一匹马,就在外头。”刘七见李贞不怎么相信,忙紧赶着说道。
“马呢?”李贞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燕记工场的总管燕七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面色古怪地道:“殿下,那马倒是还在,马上的烙印却是东宫的徽记。”
什么?竟然是老大干的?怎么会这样?李贞一听之下,眉头锁得更紧了,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1t;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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