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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霁虚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床幔上亮着微微跃动的烛光,鼻尖还萦绕着她生产时濡湿的血腥潮气。
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只窗外夜深人静的某个角落,不远不近地传来蛐蛐声。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先摸上了肚子。四肢百骸的酸疼,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可原本隆起的腹部这时候已经明显消了些许,让她还有些不习惯。
是了,她才生下孩子就昏迷了过去,已经不是孕妇了。
一旁的霜惢和筠雪听见动静,忙起身说道:“小主醒了!”
沈霁看着身边照顾着她的两人,原本清泠动听的嗓音也因为喊叫太久而嘶哑,可眼底却亮着光:“孩子呢?”
说罢,她看一眼天色,又有些懊恼自己急着看到孩子而忘记了时间,浅笑着说:这个时候,孩子想必已经被乳母带着正睡觉呢,是我不好,光惦记着想见他,连时间都忘记了。”
青檀和青沉从耳房端出一碗汤药和稀粥,轻声说:“小主产子不久,身子虚,要做月子。这是孙太医给您开的产后调养的药,一直煨着,您吃几口粥垫一垫便趁热喝了吧。”
霜惢接过那碗稀粥,看着小主想起孩子便欢喜得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心里哽的难受。
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孩子却一出生就因变故送去了凤仪宫。
虽然因为班小主力挽狂澜暂时安危无虞,可小主身为人母,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怎么会不心疼孩子,又怎么面对今日的遭遇?
她产后虚弱,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霜惢和筠雪等人商讨许久也没个结果,只觉得说出实情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强颜欢笑着说:“小主是心疼三皇子,又才醒来,这才忘了时候。”
“太医说您身子虚弱,月子中不宜见风,所以得好生养着,待您出月,就能看见三皇子了。”
“筠雪,班小主正在空屋子里眯着,说等小主醒了就叫她,你现在去将班小主请来吧。”
产妇生产后都要坐月子不宜出屋受风不假,且新生儿身娇体弱,也不宜来回折腾,但沈霁想看看孩子,总还是允许的。
陛下曾允她生下孩子就晋位正五品顺仪,可以自己抚养孩子,那三皇子左右也是在渡玉轩里的,总能见得到,怎么就变成一个月后才能看见他了?
沈霁一向敏锐,问道:“孩子如今不在渡玉轩吗?为何我出月后才能瞧见?”
“可是陛下还不曾晋我的位份吗?”
“姐姐生下三皇子是大功一件,陛下龙颜大悦,不仅晋了姐姐的位份,而且不是顺仪,是从四品婉仪。”
班玉雅疾步从外面推门进来,怕进了凉气,又将门立刻掩上,径直走到沈霁身边说:“姐姐,三皇子如今不在渡玉轩,在凤仪宫。”
沈霁脸色顿时白了几分,撑着疼痛不适的身子挣扎着要起身,声音也颤了几分:“孩子可是有什么不好?怎么在凤仪宫。”
她急忙上前将沈霁摁下,重新让她躺好:“姐姐别担心,孩子很好,白胖可爱,只有些人存了心不让咱们好过,所以使了些阴狠法子。”
班玉雅将司天监一事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宽慰她道:“这件事疑点颇多,那司天监定是不怀好意被人收买,好在陛下心疼姐姐,也舍不得孩子,并未全然听从那人的话,不仅将司天监秘密压入刑部审讯调查,也让司天监的人重新观测天象了。但陛下始终不能不为宿州百姓考虑,所以为了避免星象为真,只得先将三皇子送去皇后身边暂时养着,以天府星之福泽解灾除厄。”
“我本想不告诉姐姐,可仔细想来,这件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既然是阴谋,那姐姐身为三皇子的母亲,被蒙在鼓里又算什么,难不成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自初一那日我就明白了,在这宫里粉饰太平和逃避都没有用,只会落入深渊,唯有直面那些阴暗,才能寻到克制之法。”
沈霁听着班玉雅的话足足怔了许久,半晌,眼泪才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祸国殃民的灾星,简直是一派胡言。
还真是有心了,从几个月前散布陆才人之胎有吉相时就在布局。
那个时候人人只以为是陆才人为了重新博得陛下的欢心才传出这样的流言,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简单。
借宿州干旱一事先给陛下示警,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又不一开始就针对自己,反而说的模棱两可让所有人信以为真,以为双胎一吉一凶确有其事。然后再将此事扩大,让陛下封锁消息,以免民心大乱,也防着自己听到消息想出法子破解,最终在自己生产这日确定,那祸星就是自己所生,让陛下自己都为了国运而不得不处置三皇子。
能想得出借国运为由除了她的孩子,还真是阴狠又毒辣的法子,生怕她们过上一天好日子!
恐怕所谓宿州大旱,红光大盛,祸福相形都是假的,都是借机生事,借题发挥罢了,无非是因为恰好遇到宿州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自己又即将临盆,所以有的人才坐不住了!
沈霁紧紧抓住手下的被子,将华丽的锦缎攥出深深的褶皱,都难平她心头之恨。
究竟是娆贵嫔还是陆才人,想要加害于她们的,统统都该死。
可怜她的孩子才出生了一天,就险些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害她们母子分离,甚至她都没来得及见他一面。
沈霁心中的恨意已经在此时升至顶峰,一双汩汩流泪的眼睛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们。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化解眼前的危机,尤其她尚未出月子,再恨也要压在心里。
她微微阖眸,任由眼泪滑落:“玉雅,今日之事多亏了你,若非你机警,我的孩子还不知会是什么结局。”
班玉雅也不由得哽咽了,握住她的手说:“姐姐,从前就说过要一起在宫里走下去,我就绝不会背弃你,你产子昏迷无人可依,我就算再微末,再说不上话,也不会放任你不管。”
“如今司天监被陛下的人押去刑部大牢审讯,派去的定也是陛下亲信的人,想来不会办事有差错,但司天监满口仁义道德,天下大义,句句不离为国着想,想要他吐实话,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今日瞧那司天监五十多岁,虽穿一身观星服,胡须老长,可眼里却不算老实,圆滑虚伪,装腔作势,如此之人,我看了就倒胃口。我不懂官场上的勾勾连连弯弯绕绕,可这段日子我看了不少书,从中学会一点,那便是利益相关必然官官相护,可若是利益冲突,才能撬出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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