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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进了王财的家,王财把王一尘和党爱琴让到炕头上坐了,戴良臣也靠着屋中间顶梁柱的炕边坐下。
王财和邱大狗都随便地靠在地上的红漆柜边站着。王财的老婆忙着给几个人沏茶水。
党爱琴跟他们都很熟,就对王财的老婆说:“婶子,你就别忙了,我们都不渴。”
“都吵吵老半天了,洇洇嗓子,没啥好茶,你们别笑话!”王财的老婆虽然长得不大好看,可很会说话。
戴良臣对王财和邱大狗说:“你们看,就这点破事,弄得灰头火脸的,党主任和王调解员都来啦,你们两个就说说为啥打架吧?”
王财说:“让邱大狗先说吧!”
邱大狗说道:“先说就先说。当初杨村长给我们说和这个事的时候,说定了拿地换地,王财当时也应承得好好的。前些日子,他说拿东山脚那块地跟我换。哎,你们说,拿那块地换我这块地,那不是把我当傻子吗?我当时就没同意,以后他也没跟我再提。可现在他不声不吭的就要套院墙,你们说,他办的是啥事啊!”
王财紧接着他的话说:“我说大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除了那块地,就没有比那块地更好的地了。你说,我上哪儿再给你弄一块跟你这块地一样的好地呀?我这也不是没法子嘛!”
戴良臣也在一旁说:“是啊,王财说的也是实情。大狗,你也知道,王财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看你是不是再退一步,让王财再在别的山地给你划一块?”
戴良臣知道王财跟杨村长有点亲戚关系,王财现在要套的院墙就多出很大一块,但杨村长事先已经跟他打好了招呼,让戴良臣关照一下,别太跟王财计较了。可没想到,还是在邱大狗这块地上出了岔子。他也不好说王财什么,正好给打圆场,和和稀泥。
可邱大狗不干,他觉得自己太吃亏了,这不是拿他当傻子嘛!听戴良臣这样说,他很不满意。
“戴叔,你这样说,我就不愿听了。你让我退一步,可以,乡里乡亲的,大家都让着点,没啥,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你也不能让我太亏了。啊,他把院子套的这么大,他王财家舒服了,我就该吃哑巴亏啊!那让你们说,这件事搁到你们身上,你们干吗?”
戴良臣不说话了,是啊,都是庄稼人,谁都知道地的宝贵,东山脚那块地,的确太薄了,拿那块地换这块地,的确说不过去。这是水浇地,旱涝保收,东山脚那块地和其它山地,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别说旱时颗粒无收,就是好年成,也是收成一般般,搁谁也会不同意的。可王财又没有别的地可换。
王一尘毕竟头一次接触这样的事,一时也没啥意见可拿,只好在一旁沉默着。
党爱琴看了王一尘一眼,也觉得很为难。她毕竟只是管妇联和计划生育的,对这样的事也没经过,怎么办,她也说不好。可两家人都闹到这个份上了,没个解决办法又不行,这可难坏了党爱琴。她心里暗暗地想,杨之银啊杨之银,亏得你还是个一村之长,你当初不把事情给解决好了,现在出岔子了,你却躲得远远的,把事情推给了根本没啥处事经验的毛孩子,你这不纯粹是坑人嘛!可自己既然主动地跟来了,又不能就这样尴尬下去。
“老戴,你看王一尘刚刚当村干部,没啥经验,我呢,也不管这一块,更没处理过这样的事,你毕竟经历得多了,你就给拿拿主意吧!”党爱琴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了,只好硬着头皮把球踢给了戴良臣。
戴良臣毕竟老奸巨猾,他可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杨之银他得罪不起,王财又是杨之银的亲戚,他也得罪不起;邱大狗?虽然他什么背景都没有,在屯子里也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可他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吃亏,自己再偏袒王财,良心也实在过不去。因此,他衡量再三,又把球给党爱琴踢了回来。
“党主任,看你说的,你们两个村干部都在,还是你们有能力。我一个大老粗,真的没啥好办法。要不,也不会麻烦你们跑来一趟了。”
得,这戴良臣不肯接球,又给踢了回来,党爱琴和王一尘坐在那里一时没了辙,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里了。
王财一看,着急了:“两位领导,你们可是给我们解决问题来啦,我找来套院墙的人可都在那里等着呢,这眼看着小半天过去了,一点活都没干呢!你们要是解决不了,那你们来干什么来啦?”王财仗着是村长的亲戚,说起话来非常的不给面子。
“干啥?你本来就不应该套这个院墙。你现在才知道着急?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解决不了,我该套院墙还套院墙,你能怎么着吧?”
“你敢!你套套试试,我非给你扒了不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吵了起来。
党爱琴在一旁看着王一尘,见他一直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心里急得不行。她悄悄地用手碰了一下王一尘,说:“一尘,你得说话呀!”她知道,就冲方才拉架的劲儿,王财和邱大狗也不敢小视王一尘。
王一尘像是刚醒来似的,愣愣地看了一眼党爱琴,又看了看戴良臣,看他们都不言语,心想,是不是该我说话了?
他冲着地上正在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大声说道:“你们别吵了行不?吵架能解决问题吗?”
那两个男人被他猛地一吼,还真的就不敢做声了,彼此对视了一下,就默默地靠在柜子上,等着王一尘说话。
王一尘对王财说:“王叔,你说,你这个院墙该这样套吗?你这个院子有多大?连我这个刚出校门的人都看出有些太过了。你让大伙说说,谁批你这样套院墙的?你明知道这样做不好,为啥还不主动跟人家说说好话,还非得跟人家强词夺理,动手动脚的呢?”
王一尘一出口,就让党爱琴和戴良臣一下子愣住了。这王调解员虽然年龄小,可说起话来怎么这样一语中的呢?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还别说,这小子说的还真有点道道。
正在和邱大狗耍心眼儿较劲儿的王财更是没想到,他以为别人不说,就是没看出来,可这让王调解员一下子就给说到要害之处了。他心里立时就底气不足软下来了。
“王调解员,你不能这样说,咱们村哪家盖房套院墙不是这样,怎么,到了我家就不行了,就违法了?”王财虽然心虚了,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
“王叔,我虽然年纪小,但我还是明白一些道理的。我知道在咱们农村不论干什么都得讲些人情味,有些事情大家心明肚知就得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只要大家不说啥也就过去了。别人家盖房套院墙没出事,是因为人家处理得好,可你这样做,只肯占便宜不肯吃点眼前亏,这是你自己处理不好,谁也帮不了你。咱们谁都知道,‘私不举,官不究。’王叔,这事你可要想好喽,到时可别后悔。我是调解员,只能调解,如果你这样不肯让步,那到时只能公事公办。”
说到这里,王一尘一边起身下炕,一边对党爱琴说:“党姐,咱们给我王叔一点考虑时间,咱们先回去吧!”
党爱琴一时没明白王一尘的意思,疑惑地说:“那,一尘,咱们走……行吗……”她想,要是咱们就这样走了,王财和邱大狗再打起来,出了事,咱们可要负责任的。
“党姐,这事王叔会办好的。戴叔,你说呢?”王一尘看着戴良臣问道。
戴良臣在上道屯当了多少年的头头了,对于屯里家家户户的事自然了然于胸,对于王财和邱大狗之间的事,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只是碍于杨之银和王财之间的关系,他才不愿出头,怕得罪了村长杨之银。听到王一尘这样问他,他当然明白王调解员的弦外之音。此时,他对眼前这个小伙子不得不另眼相看,觉得他的脑瓜太不一般了。
“是啊,我也觉得王财会想通的,给他点考虑时间。大狗啊,你也先回家吧,让王财想想这事该咋办。王调解员,别看你年纪小,看事还真透彻,你真行!这样吧,王调解员,党主任,你们这就到我家去,吃点饭再走,怎样?”
“不了,不了,下次吧。天说黑就黑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家吧!”王一尘和党爱琴两人拒绝了戴良臣的热情邀请,推着自行车,从王财家出来,一边推着走一边说着话。
“一尘,你还真行啊,我当时就想着他们该怎么换地了,怎么就没想到盖房子占地的事呢?你要是不那样说,我还真不知道咱们今天怎么从王财家出来呢!”
“嗨,党姐,啥行不行的。在咱们农村,啥都得看人情关系,差不离了,也就得过且过了。实在不行了,咱们只能搬出政策来,敲打敲打他们,才会不胡搅蛮缠了。刚开始,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就是到后来,给逼出来的。多亏我刚到村里来时,平时多翻了几回上面的文件。要不,今天还真的就下不了台坐蜡了。”
“其实,一尘,这都怪当初杨村长处理不好,才留下了这样的烂事。我听说,杨村长跟王财可是亲戚。”
“我说呢,刚开始时,那王财说话的口气那样硬。明明是自己不占理,还跟人硬来。原来他是有杨村长做靠山。唉,别管那些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但愿别节外生枝就好啦!党姐,咱们骑上走吧,我看也不用回村部了,就直接回家吧,天都快黑了。”
两个人骑上车子,一路说笑着,回到道子屯。
从上道屯回道子屯的路,是缓缓的下坡路,两人不用使太大的劲儿,说笑间,就回到道子屯了。
党爱琴就住在道子屯的东头,先到家。看着王一尘骑车而去的背影,党爱琴的心里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嫁到道子屯这长时间来,头一次产生了这样令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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