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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耀南望着她,生涩地说:“我,等个朋友,说好在这里等,他会来。”
夜色降临,楚耀南立起风衣的领子,遮去半张脸,见一位长衫先生微躬了身提着长襟夹了几本书归来。就在那院门口稍立,转头望向树下的他,借着月色辨认,徐徐走近他。
“我,我等人。”不等那人发问,楚耀南颤抖声音说,也不看他,目光中有些委屈。
“听内子说,你在这里坐了一整日。”
楚耀南点点头说:“他不会骗我,他会来的。”
“或许,你的朋友有事,来不了,你不如回去,明早再来。天色晚了。”那人话音淳厚沉稳。
楚耀南徐徐抬头望向他,怯生生的目光打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三十岁上下,同小胡叔年纪相仿,只是那眼神淡定从容,文质彬彬,满是书卷气,只那浓密的剑眉高挑,有些异乎文人的英武。
楚耀南任性的摇摇头说:“我怕我走了,他若赶来,我就误过了见他。我等了二十年,他答应我,待我二十岁就来这个地方,在路口老槐树下的石桌旁等他,他会来的,他会的。”楚耀南抿抿唇说,“他说他会告诉我,我的亲生爹娘在哪里。”
眼前人那袭长衫是普通的麻质,纺织粗糙的纹理反透出几分古拙,那长衫整齐的穿在眼前人身上,显出几分凝重。长者般的声调规劝说:“入秋了,夜凉,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上一夜。”
楚耀南那眼神水亮灵动惹人怜惜,摇摇头固执道:“盼了这天整整二十年,我等他。”
那人无奈,长叹一声问:“如此,今天是你的诞日?”
楚耀南点点头说:“嗯,是我生日,二十岁,弱冠之年。若是爹爹还活在人世,该给我行成人礼的。”
那人笑了,笑得很浅,温和的目光打量他说:“听你这话,就还没长大。”
“这里是你的家?”楚耀南问。
“是。”
“可否讨口水喝?”楚耀南问。
“好!”那人答,转身回家,不多时端出一碗水,也跟出几个人。
楚耀南接过水仰头咕咚咚灌下,抿抿干涸的唇将水碗双手奉给那人,说一句:“有劳大哥了,谢谢。”
“言而无信的人最是可恨。”有人说。
“黑灯瞎火的,这一带没有地方住,不如去我家将就一宿吧。”说话的人十分热心。
楚耀南摇摇头坚持说:“我要等他。”
众人无奈散去,夜色降临,深夜里,楚耀南在咳嗽,院门打开,探出灯笼,灯影跳动,走出那位文静的长衫先生,将一件夹袍披在他身上。
“你这人,还真倔强,如今兵荒马乱,东北的地面不太平。若你那朋友是火车误点或遇到意外来晚,不是有意爽约,看你如此,该如何自责?你岂不是陷人于不义?”
楚耀南抬眼看他,满眼的委屈:“可是,我等了十五年,自我记事起。”
“好了,贴个字条在大树上,随我去寒舍凑合一宿,明早再等吧。”那人挑个白纸灯笼,上面写个硕大的‘卓’字,风吹得烛火跳动着。楚耀南起身,腿却一酸险些跪地,被那人高大的身躯弯下一把扶起,道一声:“留心。”
“我叫卓铭韬,这里是我家。”长衫男子挑着孤灯引着楚耀南走过年久失修的小径,破裂的青砖不时绊脚。
楚耀南低头留意地下光影,看到长衫下若隐若现一双擦得干净的旧皮鞋,同那身朴素的衫子相得益彰。楚耀南再沿那衣缘一点点挪上目光打量身旁人的模样。
恰他也侧头来打量他,楚耀南莫名的羞怯,目光闪避,口中含混道:“小弟,楚耀南。楚虽三户可亡秦的楚,光耀九州的耀,坐断东南的南。”
悠悠的话语,散落在夜晚冥冥薄雾中,只一双好奇的眼左顾右盼灰暗的院墙上洒下的月影,翻飞的萤虫,风送处,几支开残的桂枝上飘飞缠绕着素练般的白纸带,哗啦啦作响,夜色中淡淡的桂花香气也透出些肃杀。
“怎么,府上这是……”楚耀南问,机警地望着卓铭韬手中提的那白纱灯,分明是绛色油纸灯笼上蒙了层厚厚白纱,却掩不住淡粉色的光。
“今日,是家父忌辰。”卓铭韬说。
楚耀南怔住,沙哑的声音抱歉地问:“那我,不便打扰吧?”
“家母极其好客的,况且夜深,总不能见你在外冻上一夜。”卓铭韬道,声音厚重,淡淡的散去夜色中。
绕过前面的庭院,暮色中几株辨不出的大树,穿过夹道,来到后面宽阔的院子。
楚耀南撮撮冰冷的手问:“令尊,他过世时,大哥你还年幼?”
卓铭韬的步伐缓慢沉稳,摇摇头说:“不甚记得,家父也是行伍中人,飘洋过海数载,居无定所。我同家母在老家楚州,后来辗转来到东北。一家人聚少离多。”
“可还记得他的容貌?”楚耀南随即追问,又觉自己唐突,自嘲道:“我自出生不曾见到家父的容颜,长得什么样,更无从得知。”
话语中落寞感伤,清冷的月色下一声长叹,颇是伤感。树枝筛月影洒在他一身紧裹的风衣上,更显单薄。
卓铭韬说:“男儿要成就番大事业,便顾不得儿女情长。”
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娘,那位小兄弟请来了。”卓铭韬停在一亮灯的窗前,恭敬的样子,微屈了身。
屋内木鱼声停住,苍老又和蔼的声音说:“快请客人进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随我来,是家母。”卓铭韬引了楚耀南进入,楚耀南一双眼似不够用,四处打量屋内的每一寸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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