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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罪人独白（第1页）

一条干净的毛巾在温水里润了润，仔细拧干后轻轻擦在乌图脸上。尽管他的脸本来就不脏但那双手还是认真擦拭过每一个角落，被清洁过的皮肤微微泛红，散着白色的水汽，每次这样洗完脸乌图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个光滑白嫩的水煮蛋。

甲板上的大战已经过去几天了，他的巫术起到了扭转战局的作用，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巫术释放完成的那一刻。强行使用这种规模的巫术几乎要了他的命，现在身体像是瘫痪一样完全动不了，这些天来一直是苏米在照顾他。

“哗啦！”

苏米再次挤出毛巾里的水，开始为他清洗手臂。

“你不用每天都来的。”乌图歉意地说。

苏米几乎一人包揽了他的衣食起居，从喂饭洗衣到打扫按摩，除了洗澡上厕所以外无微不至，细腻温柔得让乌图总有种自己是个新生婴儿的错觉。

“是乌图先生救了我们，这点报恩根本不算什么的，所以请您不要在意。”苏米洗完了手臂又帮他整了整衣领，最后把毛巾投入水盆洗干净才站起身来。

“谢谢你照顾我。”乌图看着她说。

苏米温和地笑笑，“之前在房间里种了些花，现在摆不下了，就拿了一些放在这边的窗台上，反正我每天都来照看起来很方便。房间里有花的话心情也会变好吧？请快些好起来。”说完她抱起盆走了出去，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乌图努力转过头，窗台上有一株粉白色的满天星，正随着风微微摇曳。

……

雷登嗨吆嗨吆地把一个大箱子搬进来，微胖的额头上青筋紧绷，汗珠不停滚落。

他的舍友在之前的战斗中牺牲，现在我跟他住一起。

“这是什么？”我问他。

“托马斯的马甲、怀表；赫里的手套、扇子、酒壶；伊索的故事书；波本的一把剑……可能只有半把了。”

这些名字我听过，都是雷登的牌友。有些我很熟悉，有些只是知道名字，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认识了，他们全死了。

“你想钱想疯了吧！死人的东西都不放过？”我一翻身坐起来，瞪着雷登。

“我跟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们有个习惯，每次出航的时候都会约好，要是有人回不来其他人要把他的东西带回家乡安葬。”雷登沉沉地说，“只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抱歉。”

“没什么，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确实会很难熬，但是好在我已经习惯在记账本上划去名字了。”雷登半是认真地开了个玩笑，希望我能宽心，我勉强笑笑，心里满是苦涩。

或许是应激反应，战斗结束后我的精神变得敏感又易怒，常常会被人一句话就勾起火来，所以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如果你感觉好些了我建议还是出去走走，”雷登说，“我们快要靠岸了，这一代的风光跟北境可不一样。”

“我不去。”我背过身去，用枕头捂住脸。

黄昏，血红色的夕阳把云彩浸染，天幕一片绯红。傍晚的了望台上有点冷，在我脚下的甲板上忙碌的船员们搬着东西，似乎在布置着什么。尽管距离如此之近却没人看到我，这十几米的高度足以让我与世隔绝。

我到底是来了。

雷登说这一带的风光与北境不同，但实际上大海就是大海，洋流从南边流向北边，又从北边流向西边，跨越大半个四境，但终究是同一片海。

身后的梯子上有脚步声接近，现在我没有与人交谈的心情，所以闭上眼睛装睡，只是那人完全不识趣地在我旁边坐下，还伸手摸走了我胸前口袋里的裁纸刀。

“你还真是不见外啊……”忍无可忍的我坐起来对不之客下达驱逐令，只是话刚一半就噎在喉咙里，整个人也软了下去。

“说到见外，你在厨房里偷东西吃的时候可没这么想过。”船长啪的一下削开一瓶起泡酒，又摸出两个杯子。

我们小口喝着酒，船长始终都没有跟我交谈的意思，这让我很不安，犹豫了一下我开口问：“船长，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没有看我，“谁说我是来找你的？”

“你用工具开酒，却不带开酒刀，根本不像要喝的样子。”我指了指嘟嘟冒泡的酒瓶，“除非你打算见的人本来就带着起子或是小刀。”

船长笑了，“陶德说你很聪明，他很少会夸人。”

我抓抓头说：“也不是，其实你要咬死了说真有人带着起子出门我也没辙。”

“……明天晚上会有一场宴会。”船长没有理会我的白烂话。

“在这种时候？”我惊讶地问，袭击才刚过去几天谁会有欢庆的心情？

“破风号会在后天中午靠岸，那时离开的朋友们会有一场体面的葬礼，届时我们会为他们哀悼。”船长吞下一口酒，沉声说。“但活下来的人需要理由撑下去。”

我看着杯子里上升的气泡没有应声，在悲伤中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可我宣泄情绪的时候却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是特殊的。或许我的脑袋还称得上灵光，但在理解别人这一点上或许还比不过那个粗犷的雷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