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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年端着酒瓶,皱眉沉思:“牛哥?是宋老太太说的那位牛所长吗?难道牛心妍和牛所长的关系,不是兄妹,而是夫妻?!”
不过这和杀人游戏没什么关系了,方岱川顺着李斯年的思路想了一会儿,就摇摇头不去理会了。
风又大了起来,远处一朵巨大的乌云慢慢移过来,雨水又要来了。
丁孜晖看了看天色,便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个也尽快回去吧。这里没医没药,生病了怪麻烦的。”
方岱川点点头,目送姑娘走了回去,风吹打着姑娘的长发和衣服,一片萧索的乱石之中,少女的身躯对比鲜明。
“怪不容易的,这么小的妹子。”方岱川感慨道。
李斯年嗤笑了一声:“怎么,这就被拿下了?卖惨这手段虽然老套,关键时候还挺管用的,是不是?”
方岱川斜了李斯年一眼:“你偷听了?”
“用不着偷听,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会和你说什么,”李斯年笑着摇摇头,“无非是她爸或者她妈死了,自杀,他杀,意外……你安慰她两句,她说没事儿,都过去了。”
猜得真准,方岱川咋舌。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这,这你也能猜到?”
李斯年勾了勾嘴角:“不都是这个套路吗?牛心妍死了老公,说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杨颂死了爹,也说过去了。杜潮生死了‘秘书’,看上去似乎是真过去了。……倘若真过去了,谁到这里来玩命?”
“你呢?”方岱川扭过头来问道,“你父亲的事,过去了么?”
李斯年不笑了,他沉默地望向远处的乌云和海面。他不笑的时候,脸上有种忧郁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疏离,不知是不是混血儿的长相带给他的独特气质。他转过头来,凝视着方岱川的眼睛,说道:“没有过去,永远不会过去。”
方岱川犹豫了一下,抬手握了握李斯年的肩膀,将手中的酒瓶和他的轻轻碰了碰,无声地安慰他。
“你父母是怎么认识的?”李斯年扭头问道。
方岱川愣了一下:“就……就那么认识的呗。我爸当年是队里最帅的刑警,我妈是队花,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后来有人来说媒,正式介绍了一下,就算是在一起了。那个年代的婚姻,也无非就是那些套路。”方岱川说道,“你父母呢?”
“我爸妈那可浪漫多了,”李斯年仰望着天空,嘴角含笑,“他俩是在漠河看极光的时候认识的。”
李衡是地质勘探员,跟着勘探车,去往了漠河。年轻的Flores小姐正在环游世界,在同一天登录了中国大陆。在极地的雪原中,两个年轻人在炫目的极光中感知着宇宙无垠和自然玄妙,然后被困在暴风雪的山谷中,在雪屋中相拥取暖,分喝女孩带来的最后一瓶葡萄酒。
就如同所有的爱情电影一样,两个人理所应当地相爱了。一个敢随船漂过太平洋来陌生语言国度游历的年轻姑娘,必然是向往危险,渴求浪漫的。还有什么是比在漠河的雪原中拥吻做爱更危险更浪漫的事情吗?
在那之后,姑娘仍旧环游世界,只不过放弃了旅行团,跟上了勘探队。勘探队接了什么项目,姑娘就跟在勘探车后面,用另一种方式环游了世界。
他们在内蒙的草原上骑马,马的鞍袋里装满了勘探用的仪器,巨大的矿坑里是某种远古食肉动物的化石。他们还在贵阳的深山里徒步行走,雾气横生,穿着银饰的女孩儿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赤着脚趟过山涧的流水。
“真美,”李斯年寥寥几句的叙述却极富生动,方岱川沉浸在那种美妙的爱情中,兀自感动着,“我有时候去拍戏,也能遇见特别棒的景色,拍几百张照片,不知道传给谁看,只能修修图,发一张微博。你爸妈真幸运,能够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风景。”
可惜多少夫妻,都是在平淡看景里消磨了爱情。
李斯年没有再讲下去,方岱川也识趣地没有再问。这对佳偶是怎么在旅途中相看两厌而后分手的?李斯年偶尔讲述的支离破碎的童年生活里,父亲早逝,被人欺负,被诈骗团伙带走学习小偷小摸,那是一段很苦难的童年,虽然他讲述得云淡风轻。那段回忆里,并没有他母亲的身影。
“我母亲死的时候,我亲自把她送进了火葬机。我看着她,68英寸的人,被压碎到手掌大小的一个盒子里。当时我脑子里只想到一句话:‘我们有如橄榄,唯有被粉碎时,才释放出我们的精华。’”李斯年低头看着尾指上的戒指,细小的银圈亮亮地,禁锢在他的指间。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过去的,我过不去,也不相信别人能过得去。”
“所以你不信任丁孜晖。”方岱川用的并不是疑问句。
李斯年的脸色有些冷酷,他摇了摇头:“我不信任任何人。人心这种东西,太难测了,我不想死在所谓的信任里。”
“也许我们能改变这一切呢?人心是很模糊又主观的东西,却能够轻易改变冰冷的现实,我们应该有信心。”方岱川吐出一口烟雾,想起了来到这座岛上之前,自己正在争取的一个剧本。
一个未来都市的剧本,关于AI和人类的斗争,他想争取的那个角色是男三号,与反派boss手下美艳逼人的女性AI有一段不知所云的感情戏。对方是人类大脑和AI机械完美结合制造出的杀戮武器,她成熟美艳,武艺超群,却没有人类的感觉能力。最后在男三号纵身一跃,葬身星云的时候,AI终于被唤醒了内心的灵魂。
“你看,”方岱川说道,“人类这种渺小又无能的东西,有时候格外伟大,足以动摇很多恶念,改变冰冷的现实。”——他对此深信不疑。
李斯年却摇头笑了:“真是个好故事。”
“你不相信吗?”方岱川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李斯年说:“维特根斯坦说‘世界的意义必定在世界之外。’如果善的意志或恶的意志可以改变世界,那么它只能改变世界的界限,而不能改变事实,不能改变可以用语言表达的东西。”
“人心是不可用语言表达的,而事实是可说的。不可说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可说的,这是20世纪逻辑哲学最重要的推论之一。凭借信念、爱情,或者任何美好的人性,去赋予机器灵魂,去将恶人唤醒,这是人类的狂妄幻想。更遑论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改变恶意的人性?世界的事实永不会被人类改变,最恶意的东西从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根深蒂固,我们是智人的后代,血液里流淌着杀戮灭绝了一百多个生物属的残忍基因,连宗教和所谓普世价值都没有办法的东西,你想妄凭一腔热血改变?怎么可能。”李斯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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