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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等敏之喘着粗气在问燕阁门口停下脚步时,只见门前围了许多人朝内探头窥望,并时不时地指点议论着。
敏之拨开人群走进问燕阁,厅内稀散的坐着几个小倌,在见到敏之进来后,皆都停止了哭泣,一脸惶遽地看着他。
敏之握紧拳头,强逼自己迈步上楼。四周死一般的沉静,只听得到胸腔内传出的沉重呼吸,敏之一遍遍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原本围在柳笙门口的其他小倌们,在见到敏之上来后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小道。
身未至,眼已红。敏之站在门口几经深呼吸后,缓缓走进房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悬着紫纹罗幔的床榻上,静静躺着的人儿。
敏之的心弦霎时崩断,紧握成拳的手在身侧剧烈颤抖着,每一步的挪动,都好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柳笙,”敏之挪步靠近床榻,沿着边缘轻轻坐下,凝视着床上的人儿,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逸出嘴角,“柳笙……”
床上之人双目紧闭,脸色白皙如纸,微闽的唇瓣染着一层深邃的墨紫色。在离他不远处的脚边,散落着一面折叠过的锦缎。
敏之出神的看着柳笙的脸,心在顷刻间麻木到不知疼痛。然而嗓子眼却好像被堵了什么东西,梗咽着,挣扎着,想要倾吐,却又无法言语。
伸手轻抚上柳笙已见冰冷的脸庞,敏之眼底水光闪烁,眼角温润悬挂,似坠、未坠……
“柳笙,我来……接你过府了……”敏之手指轻柔描绘着柳笙的脸颊,从眉间到眼帘,再到唇瓣,看着指下那张死寂的容颜,敏之觉得自己的心象被刨空了一大半,哀恸浓烈得烫人。
伸手将柳笙抱起拥入怀中,敏之偏头靠在柳笙肩上,轻阖眼帘,泪水流入心涧,心仿佛被压上千斤大石般窒息着。
压抑的低泣落入耳蜗,敏之在一瞬间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那哭泣声是来自内心深处,沉重,抑郁,悲怆……
哭泣绵绵不断,声音不大,却含着一丝沉闷的痛。敏之转头循声望去,只见连衣红肿着双眼,正在站床榻不远处默默流泪。
敏之眼眶陡地一红,扶着柳笙的身子躺好,手指在他脸上温柔摩挲,“你哭什么?”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连衣脸庞滑落,坠在雪白的衣襟上渗开成湿漉漉的一片,“我为柳笙难过,也替公子悲伤。”
敏之凝视着柳笙,泛红的眼眸淌着微微水光,“为何?”
“公子的心,在喊痛。”连衣一手揪着衣襟,梗咽回答。
敏之一震,一股酸楚的气徒然上窜,烧蚀着喉咙。之前还能清晰回想起柳笙那笑靥如花的脸,而此刻,却愈发的模糊起来……脑海里除了痛的感觉,再也想不起任何东西。
等狄仁杰带人赶到时,敏之已呆坐在柳笙身边许久。
虽有些惊讶敏之与那清倌的关系,但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狄仁杰也不好多问,扶着他走至一旁坐下,道,“你且坐一会儿,让仵作看看。”
敏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后仵作过来朝狄仁杰俯身作揖道,“大人,这位公子是服毒自尽的。”
敏之蓦地惊醒,起身一把拽住那仵作的衣襟怒吼道,“胡说!他怎会是服毒自尽的?他已经答应我不日过府,怎会服毒自尽?你再看仔细了,若有一丝差漏,我要你以命陪葬!”
仵作被敏之这一番连吼带喝,吓得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敏之,住口!”狄仁杰紧蹙双眉,拉开敏之将他半抱半拽地带出门外。过道上,围拥着的其他人早已被狄仁杰驱散,此刻只有他二人站在走廊的入口。
“敏之,看着我,”狄仁杰双手捧着敏之的脸,声音坚定柔和,“告诉我,怎么回事?”
“狄仁杰,”敏之死寂的心掀起一阵翻腾,眼眶徒地一红,水光浮现,朦胧遮住视线,“狄仁杰……他答应我,说不日便会随我过府……怎会自杀?我不能相信……”手指紧紧攫着狄仁杰胸口的衣襟,力大到指尖泛白却浑然不知,敏之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狄仁杰,你告诉我,为什么?是谁杀的他,是谁?是谁!”
“敏之!”狄仁杰握着敏之的手腕,却仍无法阻止他疯狂般的嘶喊,只好伸手将他紧拥入怀,轻抚着他的发丝柔声哄道,“敏之,静下来,一切交给我。”
最后那一句话,仿如魔咒般解开了敏之痛至极致的心。
任凭狄仁杰将自己紧拥在怀,敏之缓缓靠着他的肩头,眼帘轻阖,微微颤动的羽睫上似有晶莹悄然滑过……
41命运之轮
深夜,寂静无声。一轮银月高空悬挂,丝丝银辉清幽洒下,给大地万物铺上一层朦胧的银光。
狄府厢房内,狄仁杰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儿,轻声低叹。
敏之,这一切,是开始……还是结束……
狄仁杰手指轻触敏之的脸庞,顺着他柔亮的发丝温柔抚了几下后,起身走出房外。
房门轻掩上的那一刹,敏之陡地睁开双眼,夜幕下那清亮的眸子闪着熠熠光点。
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缎锦绸,敏之轻轻摊开借着月光细细阅读着上面的墨字。
明月孤城轻烟长,落日秋风夜已寒。
楚歌四面连生故。
征战地,未应闲有叹息在。
颜苦思梦几时鲜,雁飞遥望玉门关。
羌管悠绕衣归乡。
人不寐,轻骑逐鹿雪满弓。
敏之来回读了好几遍,依字面来看,不过是一首极为普通的出塞诗,但既然柳笙在临死前将它写在锦缎上,就一定不会是古诗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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