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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飘飘荡荡,溯水而行。
贺漓蹲跪在甲板上,用手帕轻柔地替赵嫣清理着手指。
零星的血点染在她雪白的手背和袖子上,他擦得很小心,不时抬起头来,注意着她的表情。
“刚才在朗月阁,他们说的那些话,郡主别往心里去。奴仆从主,这些刁奴也是听了那些混账之语,才会故意折辱这个北、北……”
赵嫣瞭了眼一旁闭目靠在船板上的人,轻声道:“他叫程寂。”
“故意折辱程寂,”贺漓点点头,不知缘何心内泛起了微微的酸楚,“你不理会他们,他们也就觉着没趣,不会再胡说的了。”
赵嫣没吭声,血迹擦去,她从贺漓掌心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来问道:“他的脸伤得可严重?”
月婵抬手用袖角擦了擦程寂流血的嘴角,移过小灯认真打量他面容,“还好,嘴角裂了道口子,再就是眼角上有细小的擦伤,想来不会有损容貌。”
贺漓缓缓站起身,起初听到张榛榛说她与家奴有染时他只觉荒唐,这样骄傲矜贵的牡丹,怎可能俯就低贱的泥沼?此时瞧她为对方出头、关心对方伤势,他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怪异的惶恐。
诚然这名家奴实在外貌出众,可他的身份……贺漓甩开心里繁杂的念头,攥紧手里的丝帕,轻声宽慰:“那些个刁奴畏惧郡主身份,不敢下死手,郡主不要太过担忧。”
水面上清风幽凉,她轻薄的罩纱随风翻卷着,贺漓记得她从前的样子,比现在看起来要更丰腴些。自那人去后,她的生活看起来丝毫没受到影响,可他瞧得出来,她瘦了,瘦了许多。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任何烦恼的女子,其实也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会为感情所伤的吧?她一定为他狠狠哭过……
贺漓解下外裳,轻柔地披在赵嫣肩头,那日在永怀王府瞧见她落水时,他就想这样做了。可是当日他的衣裳拿去给了妹妹贺婉琳,是王家大公子抢先向她献了殷勤。
短短一途,不过一刻钟功夫,便到了石泉小筑。贺漓再没有逗留的理由,怅然若失地目送她被侍婢们簇拥而入。
大夫早已请来,正侯在赵嫣房外,众人将程寂放在外间榻上,剥开破损的衣裳,令大夫上来替他瞧伤。
少顷,苏敏等人也回来了,纷纷聚到赵嫣屋中。
赵嫣刚洗了澡,穿着寝袍倚在枕上瞧月婵等人收拾箱笼。
“这是做什么,要走?张榛榛明显是故意恶心你,你还真往心里去,为这个事生气?”苏敏挥手制止月婵,“别听你们郡主说气话,走什么啊,这才来了没两天,说好过了伏天才回去呢。”
赵嫣随手摆弄着披散在肩上的长,“我确实心里觉得恶心得很,倒不全是为了张榛榛。”
苏敏给身后怯怯不敢言语的王素素打眼色,命她靠近过来,“你还不快跟平昭解释清楚?”
王素素走上来,一开口就忍不住哭了,“我没说,真不是我,平昭郡主,你相信我,我跟齐淑芳向来不亲近,我怎么会去和她背后讲你的坏话?”
赵嫣笑了声,“没说怪你,你一向胆子最小,吵起架来又没急才,我若是齐淑芳,也定拿你来当靶子。”
王素素眼泪流的更凶了,扑倒在赵嫣身前的榻上哭得一声比一声高,赵嫣抬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记,蹙眉道:“好了,都说不怪你了,还委屈个什么,吵得我头疼。”
苏敏扶起王素素,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平昭郡主从来不拐弯抹角,她说信你、不怪你,那定然是真心话。只是下回你得注意着,可别再被人拿来利用中伤郡主了。”
王素素抽抽噎噎地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敏招手喊个侍人过来,“带王姑娘去洗把脸,换件衣裳再来。”
王素素去后,余下苏敏、许芊芊等四名姑娘陪在赵嫣身边。
“程寂的伤怎样了?方才在朗月阁,张榛榛当着大伙儿的面给那些刁奴赏了顿板子,还说明日会派人带伤药补品上门赏给程寂。”许芊芊道,“说起来,这回都怪我,是我邀请大家来避暑,原是希望能在这儿好好快活几日。没想到张榛榛她也来了,还传出那种闲话……”
一直没吭声的郑薇忙安慰她,“也不能怪你,你又想不到张榛榛会这么无聊,好好的王府不住,偏要来跟咱们做邻居。”
“不过平昭,”苏敏脸色不好看,刚才在宴会上瞧赵嫣被针对,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你真的相信素素?齐淑芳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敢在大家面前言之凿凿说什么证物?”
“你说这个?”赵嫣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玉,随手扔在榻沿上,“齐淑芳确实有证据,这块儿玉今晚就在程寂身上。如果当时坚持要搜身,一定能把它找出来。”
苏敏微微吃了一惊,“你真把它送给那北奴了?平昭你可别告诉我,你跟他……”
赵嫣笑了声,“有人在我离开后,将它偷出来,放在了程寂的衣物中。”
“这人心思缜密,怕自己被怀疑,特地安排笨嘴笨舌容易被人利用的王素素住我隔壁,做了我与程寂‘偷情’的见证者。再不经意地利用几个‘多嘴’的下人,偷偷在素素面前议论我与程寂如何亲热如何苟且,然后又假装怕给人听见,说上个两三句便神神秘秘地散开。王素素听了这样的秘闻,一次两次又撞见我喊程寂进房服侍,心里也就信了大半。”
座上鸦雀无声,只听赵嫣懒洋洋的用拖长了尾音的语调说着“故事”,“王素素的弱点是什么?不会吵架,更不会撒谎,一着急就语无伦次,容易露马脚。齐淑芳说出我与程寂有染一事时,她定然心里就慌了,倒不是她怕自己被牵连进去,而是想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被齐淑芳和张榛榛他们揪住了把柄。接着齐淑芳突然指证她是告密的人,她的思路也就更凌乱了,在她心里其实早就认定了我和奴仆有染是事实,所以她唯一能争辩的也只有‘不是她说出去的’这一点。”
“你说什么平昭,我怎么听不懂?”苏敏震惊地转过头去,打量身边围坐的几个女孩,“你是说,告密的不是王素素,而是其他人?且还是早早便设了局,这怎么可能?咱们这几个人里,谁会做这种事?”
在座的都是多年密友,从小一块玩到大,虽然也有过这样那样的龃龉,闹过大大小小的别扭,多半没两天就烟消云散,又混到一块儿去了。
赵嫣笑着道:“那就要问问许姑娘了。”
许芊芊震惊地抬起头来,“平昭,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赵嫣捏住榻上摆着的那块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下头系的穗子,“是肯定。”
“从永怀王取得长陵关大捷,翟星澄死讯和捷报同时传回平都那日起,你应当就在想办法来对付我了吧?”
许芊芊站起身来,震惊地望着赵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竟然会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么?我与张榛榛不对付,你要我忍耐半年,暂时不要参加永怀王府的设宴,其实是怕我有机会和张珏相处。上次在杏子园,你现张珏在意程寂,于是借着邀我们来避暑的机会,给张榛榛写信献计,引她来别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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