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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第1页）

金崇琛绕到后台，见蔺兰庭那正跟齐炳泰说话，蔺兰庭招手让金崇琛过去：‘’金老板，齐老板跟我说了个事儿，您可知道那个廖公子？蔺兰庭比划着手势：长得跟黑老包似的？‘’

他拉了张凳子坐下，金崇琛斜愣了齐炳泰一眼，点点头，这二位亲家没结成，倒是结了梁子，看谁都不顺眼：‘’我知道，我刚从客座转悠回来，这位爷这会儿，正那坐着候戏那。‘’

蔺兰庭说：‘’您瞧见了？他可不是奔听戏来的。‘’

金崇琛点点头应承到：‘’我能瞧不出来，台下那些个公子王孙，小立本，有几个懂戏文的？不都是到着来坛儿哄的主儿！‘’

齐炳泰摇了摇头：‘’起哄嫁秧子，也就罢啦，就怕有的人是来给咱找麻烦的。那个姓廖的兔崽子瞧上咱舞燕了，托人找到我让给说媒，说：是想娶了舞燕。‘’

金崇琛心里头一激灵，他问旁边垂头丧气的蔺兰庭：‘’有这事儿？我说这小子回回来坐不住，屁股下面像是坐了针包，敢情不是来瞧戏的？‘’

蔺兰庭点点头，长叹了口气：‘’嗳…老辈子不让女角上戏台唱戏，是有道理。那年月，少了多少是是非非啊。现如今，人心坏了，弄些个姑娘媳妇在台上抛头露面，这不是本分之事啊，舞蝶，舞燕戏是唱红了，可不就得招惹出是非，麻烦来了？我刚才跟齐老板合计，不行，让这俩孩子歇了吧？‘’

金崇琛没弄明白：‘’嗯？‘’蔺兰庭这个‘’歇了‘’是个什么意思？本以为就是让舞蝶舞燕歇两天工夫，避避风头：‘’也成！歇半月再说吧。‘’

蔺兰庭明白，金崇琛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又解释道说：‘’金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不让这两个孩子，再蹬着舞台唱戏了！‘’

金崇琛糊涂了：‘’哟…这俩孩子不唱了？‘’

蔺兰庭点点头：‘’对，不唱了，在报纸上再个告示，退出戏台，咱封戏了。‘’

这消息，着实让金崇琛吃了一惊：‘’我说二位老板，泰和戏班子能有今天这般成就，这般辉煌，不全仰仗着舞蝶、舞燕，这两根台柱子吗？北平城里十几家戏场子，近几十家戏班子，谁不眼红咱泰和班这两旦角，不唱啦？不唱了，泰和戏园子就得关门歇业，我可不答应！

再说了我说二位老板，咱们开戏园子，办戏班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噢…这有几个混混，有几个流氓痞子来闹腾，咱就关门歇业，那…咱就算白吃这碗饭喽？

早年间，咱伺候皇家，侍奉官场，咱遇到的事儿不比这大，不比这雷响，咱不也渡过来了？现如今，咱就是遇到了个儿坎，山下拉车，碰到了个坡，咱就泄气啦？这就是努把子力气，过去不就完了吗？咱也不能一堵气，犯不着，关了咱的买卖，砸了咱自己的饭碗啊？‘’

金崇琛一番话说得，有些道理，泰和戏园子，这风风雨雨一百几十年，啥挫折坎坷，没经历过？就说自打他蔺兰庭接手，不也是三五年一个坎，七八年一个灾的走过来的？做买卖，过人生，既然上了这条船，渡在这条河上，哪有不遇风和浪的时候？

甭瞧金崇琛平日里言谈举止，有些娘儿们劲儿，可为人处世，阅历、社会，比他蔺兰庭，还是更胜一筹。

大舅哥这番话，蔺兰庭和齐炳泰是打心眼里头佩服。

蔺兰庭点点头：‘’这事先依着您，依着您归依着您，可这前面流氓捣乱，混混折腾，咱歹想个折，对付不是？要不，咱这戏园子，不成了卖俏打架的黑窝了？还有那黑铁塔似的廖公子，人家有个有权有势的爹，咱该怎么对付？咱不能不闻不问，等着花轿来抬人吧？‘’

噢…金崇琛一拍大腿：‘’哎哟…这是多大个事儿啊，舞燕、舞蝶的事，我也想过了，咱是不能让外面这帮猴崽子，在咱泰和戏园子里，怎么胡折腾。我就问您了，谁敢来拿那花轿抬舞燕？不就是北平警察局的副局长嘛，蔺老板，您甭忘了，蔺舞燕她妈是谁？‘’

经金崇琛这么一提醒，蔺兰庭突然想起什么：‘’哎哟…他一拍脑门子：我怎么忘了这茬啦？‘’

十几年来，蔺兰庭一家，待武英、武燕犹如己出的孩子，孩子大人其乐融融，虽然金芙蓉有空也来蔺宅来坐坐，看孩子，但毕竟孩子归了人家，为避免人家里头忌讳，担忧，也只是唠唠家常，吃顿饭，至于孩子的身世，不便多言，多聊，岂不是疏远了孩子们的身世，来路了？

可到了这坎节上，金崇琛这么一提，倒提醒了蔺兰庭，理儿上，舞燕这是人家墨丫，金芙蓉的姑娘，间接也好，转着拐弯抹角也罢，她们也算是人方和安的姑娘？这位方和安的名头，在北平城翻开报纸，头版，要是一天不见他的名，那都是新鲜事。‘’’北平军事委员会的长官‘’华北以至整个北方一带，党政军警，谁不怵他的大号威名？

：‘’嗨…您说我怎么把这档子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哎…可为这点小事，去找方和安，这事我张不开口啊？‘’蔺兰庭双手一摊。

金崇琛笑了：‘’这事啊，用不了您出面，让我妹妹去方家跑一趟，准保齐活。‘’

依着丈夫与哥哥的安排，金崇雅去了趟方家，两天后的中午，泰和戏园子的热场锣刚刚敲响，北平城里王子，公孙乌泱乌泱，挤进戏园子，那位廖书衡廖公子，更是抢得座，身旁依然摆了个四尺高的大花篮，这位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的，只等着开戏了。

自达他哭着闹着，让老爹请人去向这位当红彩旦，蔺舞燕去提亲，虽然事情还没听到回话，可这主儿，俨然已经把这位在舞台上折跟头的美猴王，当成了自个媳妇，整天来戏园子守护着，生怕有不识抬举的主儿，来择毛。

这工夫他往这一坐，瞧着戏台上摆放的堆砌末，心里头，比吃了蜜蜂屎都甜。

嗳…可今儿个是怎么啦？台口的砌末四块滕牌，四块火牌，刚刚让人搬下去，从门口呼啦进来两排大兵，有十来个人，沿着戏场子，齐刷刷站了两溜。

哎呀这两堂的龙套，怎么是真人的实景，还摆在客座两旁？这戏班子，可是别出心裁！

轰…戏园子里像炸了锅一般，人们低头窃窃私语，廖书衡也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个意思？虽然自己的爹，跟北平城里头，也有那嘛一号，那也就是警察圈里头能说上话，可现如今，这是有枪才有势，甭管是城圈子里，还是城墙外头，还得说是这些当兵的天下。

警察，警察局长，在他们当兵眼睛里，连个响屁都不算！您再瞅瞅，今儿个这些当兵的那装束，那气派，与众不同啊？一般的大兵，也就军装，长枪，便口鞋。

可这十来个兵，五尺多高的身量，笔挺的毛料子军服，牛皮长筒大马靴，擦得是净光瓦亮，每人斜挎一支驳壳枪，武装带上别着把一尺来长的佩剑，胸前挂着一排纯牛皮子弹袋，明眼人一瞧就明白，这是哪位大人的侍卫队。

可北平城里的宋军长的卫队，廖书衡见过，虽然也是短枪皮鞋，吆五喝六神气得不得了，那也才是布军装，绑腿裤啊？

可这帮人，那气派，那阵仗，那个威风凛凛的劲头，可比宋军长的卫队更场面，更气派。

今天，泰和戏园子里可安静得多喽，从垫场戏开始，到压轴戏结束，公子哥们，也没人吵闹，没人喧哗，廖书衡那个大花篮，也没敢往台上搭，散场子的时候，又让随从，顺原路搭了回去。

一开始，廖书衡以为是有大人物要来瞧戏，可环顾四周，从开戏到戏散场，楼上的雅座，楼下的看座，还都是原来那些看客，没见生面孔啊，这个泰和戏班子，有什么来头啊？

第二天，廖书衡还是放不下那颗色心，担心自己未来的媳妇，被别人呛了去，到点又来了，这回他没敢张扬，花篮没搭，坐也没敢抢，就寻了个后场坐，悄没声地躲那看究竟。他就现，开场锣一敲响，那班大兵又一准进了戏园子，还是那般的整齐，那般利索，他又现，这帮当兵的领头的是个黑大个，五十上下的年纪，青衣，长衫，黑礼帽，带着副墨镜，坐在后排，瞧着这主儿那两步走，扒愣着脚，虎着腰，一瞧，就是位身上有功夫主儿。

这位刚一入座，小伙计满脸堆笑，忙给这位沏上茶水，接着端上四碟四碗，里面是花生，瓜子，小零嘴，廖书衡瞧这位的模样，像是位弹压场子的爷？

廖书衡就寻思，能请上这路神兵，来戏园子里弹压，镇吓场子的事儿，北平城里绝无仅有啊，这泰和戏园子里，到底是啥势力，谁在后面给撑着腰呢？

廖书衡当晚回家，刚进了家门，就被父亲廖副局长叫进了客厅，他打量着儿子，叹了口气，对儿子说：‘’以后前门外头那戏园子，就甭去了，那家人家，咱高攀不起。‘’

后面跟进来的媳妇就奇怪啦，嗯？问老头子：‘’嗳…这北平城里头…咱廖家，还有高攀不起的地界儿嘛？‘’

老廖气哼哼地骂道：‘’废他妈什么话！军事委员会捎来的话。‘’

噢…这是官高，势力大，往日趾高气扬的廖公子，如今像个受气包，在家里闷了几日，京城里混不下去，小廖憋了口气，跑去南方当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