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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他肃过不愿顺降的遗臣,剿过想趁着天子更迭谋逆的反贼,战必躬亲,何须纸墨,以至于鹿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字迹,早就跟过去不一样了。
以前,靖翎曾央他给她的画题过字,比起靖翎娟秀的字迹,那时他擅写大开大阖的古隶,可现在这封战策上的字,早没有半点对蚕头雁尾的讲究,就像他心中对要残杀他族妇孺也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一样。
他早就不是原本的他了,靖翎能真对他又动了情?怕是那夜自己的醉态太痴,得了她心软的垂怜罢了。
默默的将战策封缄,鹿原转手交给令官,旋即又传了几个副官交代后援以及军备诸事,待到他把所有心思交代完毕,营外已然入夜。
踩着夜色,鹿原回到他静默的院落,今夜无月,格外地暗,越过院中兀自伫立的老松,鹿原发现自己的主屋在黑暗中亮着灯色,不禁有些讶然,脚步像生了根似的,深深种在原地,拔也拔不起来。
静夜同眠
肃王府主院很静,因为长年不设随侍仆众,所以院里没有半点人气,除去风鸣虫吟,静的针尖落地也能听清,也因此,寝屋里依榻而坐的靖翎,早早便听见了屋外有脚步声靠近。
她从日落后便在屋里候着了,此时已然入夜,她的腿都有些坐麻了。
没成想,那步声就这么生生的停在不远处,便再没有了动静,靖翎终是按耐不住,起身端了灯盏,推门出去。
没有月色妆点,主屋外黑漆漆一片,只有自己手里飘摇的灯火,隐隐的照射出院里人影的轮廓,那不是鹿原又是谁?
靖翎提起裙摆,朝着鹿原走去。
她今日在鹿原屋里醒来时已经过了晌午,问过女侍才知道鹿原早早便出府去了,回府后也待在驻军营里,久久未出。
如若她没有记错,昨夜云雨过后,已过三更,按女侍的话,鹿原破晓时来要她的物什,但没让人跟去主屋伺候她,天大明后才差人唤她们到屋外等她睡醒,想来,自己身上都是鹿原亲力亲为的善了后,那么鹿原怕是一宿未眠了。
本想过两手一摊装作前两夜不过是幻梦一场,但想起鹿原两次说起不眠之症的样子,靖翎还是心软了。
无论现在鹿原于她来说是敌、是友亦或是无关之人,其实都无所谓。
毕竟于国、于天下、于百姓来说,鹿原是至关重要的,他守边关、退外侮,在安邦兴国上来说,实乃大功臣也。
如若鹿原真的如他所说的,与自己同处一室便能一夜安眠,那也没道理不做,毕竟除此以外,靖翎也无他物,能做为鹿原尽忠效国的酬谢。
是以,她最后还是又回到这屋里候他,只是没想到从日落等到了深夜,好不容易盼到那人归来,他却迟迟不进屋歇息,是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靖翎看着那松树边因为自己的靠近而越发清晰的踌躇身影,心里越想越气,到了鹿原身边也没多说话,提裙摆的手松了开来,横着脸去捉鹿原的手,反手拉着就往屋里去。
鹿原任由她拉着,入屋时还略有些踉跄,他没想到靖翎会在,前两夜,一次是他醉酒无意得之,一次是自己腆着脸强留,但这回靖翎却自己来他屋里等候,这让他怎能不动摇?
被靖翎推搡着按倒在床榻上,那张俏丽容颜竖着眉,鹿原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那眉心的褶皱,但靖翎早一步挡住了他的手,「躺好」她的语气不善,但也不怒,鹿原听话地放下了手,就这么看着靖翎在床沿坐下,给自己盖被。
见靖翎给自己挹好被角后便干坐着,鹿原不禁开口问她:「你不睡?」,靖翎摇了摇头,伸手去盖他的眼:「你睡了我就走」
掌心下鹿原的眼一直没有闭上,眼睫搔得她掌心发痒,迫得她没多久便改了自己的说词:「罢了,我不走,你快点睡吧」,掌心下的骚动这才停歇。
没多久,鹿原似乎真的睡着了,靖翎悄悄的移开自己的手,看着男人舒展了的眉眼许久,小小的叹了口气,起身灭灯,摸黑回到床上,在黑暗中安静的躺到了鹿原的身边。
郁结不眠
或许是这两日心神动荡,靖翎即便不觉得困倦,也很快就入了梦,梦境里,物事依旧,只是身边人里,唯独不见鹿原,梦里她穿堂入殿,四处寻觅,却怎么也找不着他,寻到累极之时,鹿原忽地出现,拿着那支簪,对她笑的凄然,手上动作决绝的,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大梦惊醒,靖翎出了一身的汗,时序已近初秋,夜里风丝微凉,袭在汗湿的身上,让人发颤,她撑起身,在黑暗中努力的辨识着入目所见,直到确定鹿原还好好的在自己边上睡着,才松了口气缓过神来。
她小心的下床,拎起鞋,无声地走到了屋外,在极黑的夜色中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渐白,才着鞋动身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她记得江伦的药庐就在校场附近,即便天色尚早,贸然前往实在唐突,但靖翎心中的疑问不得解不安生,也只能打扰江伦了。
敲响药庐的木门,没多久还兜着里衫的药童德子便揉着眼来应门,见是靖翎,他慌张地跑回里屋唤醒江伦。
江伦可没想过会一大清早的在药庐见到靖翎,慌忙迎了出来,眼前贵人看来思虑深重,江伦不多想便脱口问道:「您可是要问王爷的病?」
听他这么说,靖翎本来蹙起的秀眉一挑,抬眼看江伦道:「王爷什么病?」
「王爷所患,是郁结之症,因为此症而难以入眠,自小人入府以来,王爷便一直如此,此症并非我等医者能根治,药石也仅是起些安缓作用,并无太多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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