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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人们回话,那少年已大步出门,扬声唤道:“师父——”
再过一瞬,便是那白衣的俊俏郎君去而复返,搂住那孩子腰肢,嗓音微哑:“沈元元,再敢磨蹭,自己剃度上山当和尚去。”
“我有大名。”那孩子低眉顺目,说的话却威胁意味颇浓,“您有钱买酒?”
“……”孟醒一噎,算是认可了这说法,低声暗骂一句,两人眨眼便又不见了身影。
馆中人这才如梦初醒,轰地炸开议论纷纭:
“这小子轻功好生了得!行不带风,无影无痕……竟和碧无穷一般神妙!”
“依我看,还是碧无穷更胜一筹,毕竟是江湖第一,这酩酊剑若真有这能耐,为何不去试剑会继承他师父美名?想必是不敢和碧无穷正面相抗罢!”
“谁知道呢!我倒是觉得这酩酊剑深不可测,瞧着还是少年身量,做派却不输那些老油子!”
只是别人议论再多,当事人孟醒一句都听不见。
一招拂云身遁出数十里,直冲郊野,沈重暄颠得快吐,直到落地也昏头昏脑摇摇晃晃,半晌才松了口气,朝着孟醒一躬,态度仍是温和:“弟子恳请师父酒后施展轻功莫再带上弟子,若是妨碍了师父,成师父累赘,酿成大祸,弟子必然会愧疚终生的。”
“那你这终生也就十三岁了。”孟醒掰着指头一本正经算数,“可惜啊,为师还没带你瞧瞧风露楼的几位神仙姐姐,叫你白活一回,为师也会愧疚的。”
沈重暄:“……您可以考虑怎样不成大祸。”
“咱回山上打山耗子吃,活不到九十岁为师的棺材送你睡。”
这是沈重暄第五百七十七次不想理孟醒。
孟醒究竟神通如何,不止天下人好奇,沈重暄也好奇。他从未见过这人收起过那副轻浮的神态,端出正经架子处事待人,更别提他拿剑的模样。最最让沈天柱看出他能耐的一次,那是在正经对战的一场,是与苏凌歌的那一战,世人都说是酩酊剑法立威之战,但沈重暄知道那次,孟醒只懒懒散散倒提了拂尘一甩,像个醉仙般恣意,便真如拂去灰尘一般,苏凌歌倒身退去,再不能起身。
很厉害。
十三岁的沈重暄只能这样概括。
周遭寂静得很,唯独鸟叫吵得孟醒头疼,索性就地一软身子,盘膝倚树,歪歪地靠着假寐。沈重暄早习惯了自家师父说睡就睡的本事,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脾气压根不会被孟醒当回事,只好自己收拾了脾气,闷闷不乐地脱下外套披在孟醒身上,百无聊赖蹲在一侧托腮打量自己除了好看能打以外堪称百屁无用的师父。
好看是真的,也不怪世人肤浅,孟醒天生一双眼蕴尽了天下风流,鲜妍若红尘公子,细细看时,只余满目散漫恣情,朦胧醉意自在其中,轻而不浮,稳而不重。
自眼而下,琼鼻菱唇,处处风情。
沈重暄记得自己头回遇见孟醒正值春日,白衣胜雪的少年道士负剑踏花而来,臂上斜斜挂一拂尘,一身的慵色倦意,打个哈欠,向他伸手,偏笑意绽开,音色清亮:“呀,看我现了什么?一位离家出走的小公子?”
沈重暄心知自己肤浅,实在被孟醒的脸惊艳了一瞬间,随后才烧红着脸低头装作成熟:“我,我出来找人。”
“找人?”孟醒沉吟片刻,“你找谁?”
“一位善用刀的,黑衣的恩人。”沈重暄想了想,郑重其事道,“若道长能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定以千金报答。”
小包子双颊鼓鼓,神色郑重,锦衣缎袍在身,说话咬文嚼字,孟醒在山中多年,也听过孟无悲讲起人生百态,可山上一共两人,所谓百态,也就是两个酒鬼,老的醉了胡话满嘴,小的醉了倒头就睡,像小公子这样满身文人酸臭味儿的,孟醒确实是头回见,奇得很。
可这位恩人,一听就知道——江湖人。
“……唔。”孟醒已有些后悔了,但只瞟了眼沈重暄抱着的剑,叹口气道,“你今日要寻,是一定寻不到了,但贫道可以去与令尊商量,带你各处去找找。”
“道长所言当真!?”沈重暄欣喜之至,忙扑去拽他衣衫,趁机嗅了口道士身上的皂角香,一时只觉心旷神怡。
孟醒觉这死小孩儿似乎尤其亲近自己,也觉得有,但仍不忘初心地问:“自然。小公子,看你衣着华贵,是富贵之家?”
沈重暄扭扭捏捏地低着头,小声道:“是沈家。”
孟醒面上不动,心下笑了顿爽:好了,挟持了沈家少爷,酒钱有着落了,帮忙找个人而已,小问题。但仍然矜持地确认:“可是阳川富沈家?”
“正是。”沈重暄不解他为何这般执着,却见孟醒忽然与他郑重道:“你可知贫道为何特意寻你?”
“?”
“贫道远远地便现此处祥云聚集,有龙虎之象……”
“道长,那是帝王。”
孟醒赶紧拍拍嘴,改口道:“你根骨奇佳,是习武的天才啊!”
“……”
沈重暄觉得这话在街口那位王半仙嘴里也常听见,但既然是美人道长所说,也可姑且一信。
“贫道孟和尘,乃江湖抱朴子之徒。不若你拜贫道为师,贫道必定让你才尽其用。”
那年杏花未开,微雨不来,孟醒就着山风开口,得了沈重暄懵懵懂懂的一眼,就此为一点酒钱卷入此间江湖,再无可逃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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