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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状似不经意地略一拨腰间朱印,玉印叩上剑鞘,酌霜剑亦轻鸣一声,暗示他江湖人的身份:“阳川。”
守卫这才慌忙收敛了方才的惊愕之色,俯作揖道:“原来是阳川来的封家少侠。此处是明州子丰县,您稍往里走,临近登仙,不多时便可见了。”
孟醒瞥他一眼,忽然笑道:“原来凤楼是谁都可找到的?”
守卫毕恭毕敬:“也不尽然。只是明州地处偏远,朝廷管辖不及,占地却广,衙门偶尔事务繁忙,去年粮荒,凤楼开仓放粮,大家便知道了。”
开仓放粮?
孟醒忍不住看了看身侧乖顺的小徒弟,心道,人傻钱多。
既然人人皆知凤楼所在,孟醒也不再着急问路,转头问沈重暄:“饿了吗?”
沈重暄望他一眼,犹豫片刻,见孟醒满眼写着“你一定饿了”,故也乖巧道:“饿了。”
孟醒甚为满意:“明州登仙久负盛名,今日为师带你去尝个鲜。”
“谁的钱?”
孟醒回过头来瞪他,面上却不减笑意,只道:“明知故问,小没良心的。”
沈重暄:“……”
明州商贸达,来往多为商贾,因而登仙每到傍晚自是宾客如云,人满为患。今日却独有一角异于平常,格外安静,只一玄衣剑客靠窗坐着,搁在桌上的剑看似古朴无奇,却泛着森然寒意,又见他一顶斗笠遮了大半张脸,不见眉眼,也不喝酒,只端杯茶,桌上摆了两碟小菜,似乎并不奇怪——但确实无人敢与他拼桌。
孟醒和沈重暄来到登仙时,一眼便瞧见了那角落的玄衣人。
掌柜的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啊道长,咱们这儿人满了。”
“他那儿不能拼一桌?”孟醒努努嘴,排出几枚碎银,“去说说?”
掌柜的正欲拒绝,余光却扫到孟醒腰间朱印,当即神色微变,赔笑道:“瞧您也是江湖人,您要是肯和他一块儿,小店自然千个百个愿意。”说着便叫来个小二,耳语一番,令他带着孟醒二人去找玄衣人商量。
小二率先扬着笑脸凑去:“公子,小店堂子小,这二位也是江湖人,想与您拼个桌,您看……”
那玄衣人抬了抬头,露了个光洁的下巴,把桌上的剑收回腰间,哑声道:“可。”
孟醒当即笑道:“诶,那先给我们上个东坡肘,我徒弟爱吃。我听说你们这里鳜鱼鲜美,再来个松鼠鳜鱼,多浇些汁儿。炒碟小菜,就和这位差不多。还有……”他顿了顿,觑了眼那玄衣剑客,“这位兄台,能喝酒吗?”
玄衣人一怔,旋即摇了摇头,孟醒便道:“那先来三坛秋露白吧。”
沈重暄瞪他一眼:“酒多伤身,我不会付酒钱的!”
“好好,为师可怕了你了。”孟醒从善如流,“两坛半。”
小二苦笑:“道长,秋露白我们只按坛卖。”
孟醒旋即冲沈重暄扬起个无可奈何的笑:“你瞧,这可不是为师要喝,人家小店生意也不容易——就三坛!”
沈重暄:“……”
那玄衣剑客并不理会他们,兀自喝茶吃菜,孟醒乐得清静,等菜上了就安安逸逸地给沈重暄布菜,嘴上却还念着:“吃饱饱,吃好好,我家暄宝长高高……”
沈重暄按住他夹来的一块肘子肉,忍无可忍道:“师父,你别念了。”
“诶。”孟醒动作一顿,遂苦凄凄收回筷子,惨惨戚戚地叹道,“暄宝长大啦,才十三四岁就不要师父啦……”
“……酒钱我付!”沈重暄道。
“暄宝真乖。”孟醒立时不再管他,笑逐颜开地倒酒开喝了。
玄衣人把他俩打量了会儿,却忽然问:“你们是师徒?”
孟醒瞟他一眼,仍看不见脸,哼道:“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玄衣人却似乎满是疑惑,又道:“我和我师父……并不如此。”
孟醒心想,我和我师父也不这样——不然怎么说我是个好师父呢?
“天下师徒,本就各有各的模样。”孟醒并无探听他人过往的兴致,仍急吼吼地喝酒,倒是沈重暄轻声问话:“那您独自出来,您师父不会担心吗?”
玄衣人半刻无声,方道:“他已死了。”
“抱歉。”
“无事。”玄衣人摇摇头,拿起他的佩剑,也不向孟醒二人告辞,兀自结了钱便走出店门,再寻不着了。
孟醒瞧着玄衣人动作,托腮喝酒,却是满眼清明,毫无醉意,等他走远才呵叹一声:“高手啊。”
“你认识他?”
孟醒沉吟片刻,道:“不清楚,我和这些人少有来往。但内力高深,武功至少与我相仿。”
沈重暄一愣,暗暗心惊,纵是江湖榜有所作弊,能进前十的也绝非俗人,何况孟醒虽名为第九,实力却绝不亚于排在第四的封琳,否则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找上封家——由此可见,方才那玄衣人恐怕极为出众。
“怕什么,你还与他说了两句话,也算有个交情。再过几年,你不会比他差。”孟醒看出他心虚,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快些吃罢。好好休息一晚。不知道明州是谁地界,万一是封琳对头,又嫉恨冯恨晚,那可就得拔剑了。”
“几年?”
孟醒笑而不答,也不再多说了。
他想,无论你有无武学的天分,至少你被无数人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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