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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行商者众,聚一支商队不难,众小商群集便可,然而此类多半杂而势微,行不长远,故拥有强健完备的商队,不仅可创收盈利,更提举着商家地位。
只是从有到无地操训一支队伍,并非易事,且农为国本之下,并非人人皆可任意起班,否则商会也不至多年八十商队缺一画圆。
叶林二氏多年各坠一端,商会维持不平衡之平衡格局至今,稍有变动,便会使秤杆晃动不安。
无人不愿己身立于高处,若能则再好不过,倘使不能,两端不论哪端再添硬码,他人都难以容身,因而都不变方为上佳。
“这点林掌事不必担心,”叶任生并未侧身瞧过林啸洐,径自离开了案前,“我叶氏自然不会营私罔利,不顾大局,商队最后一席,不可能也不该是一家所有——”
“那便是人人皆有咯。”林啸洐好整以暇。
“当然,”叶任生不假思索,“八十画圆,最后一席该是商会所有。”
林啸洐嗤笑,“商会所有,眼下可是你叶任生要做所有人的主了。”
闻此,叶任生终于是回身瞥了他一眼,“诸位贤能才识皆在叶某之上,叶某除了自己,做不得任何人的主。在下只是有些自觉不错的营生,想和诸位一同分享罢了,何况还能指他人一条明路,行一桩善举。”
“在下知晓诸位心中忧虑,”眼见那厮又要开口讥讽,叶任生率先截断了他的嘴,“练兵非一时之功,行军更非一日之苦,新丁既是在下招来,自然该由在下负责。诸位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保证半年之内,将他们操训得当,并且期间所有开销,在下负责,所有营收,归于商会。半年之后,待诸位考绩,适则入会共驱,否则剔而不用,诸位以为如何?”
此番话音即落,众位掌事皆是或抚颌或侧首,眼神交换,窃窃私语。
世间无有不想坐享其成者,叶任生的提议俨然若天降馅饼,饶是最是持相左意见的林啸洐,也不免想瞧瞧她到底能做出几何,只是……
“叶掌事说得轻巧,”林啸洐冷笑,“俗话说人崽子入了狼窝,走路都要四脚沾泥,半年之后那伙子异族人心向何处,谁又可知?”
瞧其满面讥诮轻浮,叶任生心下是阵阵不爽,只觉这厮病了一遭回来,精神非但没虚,还远甚犟驴,嘴更比那死鸭子还硬。
“在下不若林掌事,熟稔那等朝秦暮楚之理,叶某向来说一不二,”奚落过,叶任生行至案前,拿过纸笔,“既如此,我们就来立字为据。”
说着,迅速提笔三行,字字真切,末了龙飞凤舞落下三字名款。
遂拣起字据,吹干墨迹,掷于林啸洐身前,“如何?”
见状,林啸洐眉宇轻扬,不若往昔那般面挂被嘲弄的郁闷与不屑,反倒漫不经心地执起字据,认真阅过,然后示于众掌事,“诸位既瞧过,在下便先替诸位好生收着了。”
语毕,边从案前起身,边将那字据认真折起,收入了怀中。
椅脚后挪,擦过青石地板,发出不甚悦耳的嚓响,身距随起身而缩短,林啸洐俯视立于身前之人,恍然发觉,对方要远比寻常女子高许多。
“叶掌事如此实心诚意,在下当真敬佩,”说话间,手于胸口处轻拍两下,“在下,收妥了。”
眼梢飞情,嘴角挂笑,添得本就浮浪不经的面庞愈发轻佻,反倒使言辞真挚,眉宇清冷的叶任生,显出了几分愠怒来。
然而不待她起声讽刺,那厮竟姗然转过身,挥过一回袍袖,离开了。
徒留下一句“若是记贴,诸位别忘给林某人持一记‘准’”和满室柳巷脂粉浓香,冲得叶任生眉头紧皱,鼻息直犯呛。
见此情形,四下掌事也不再多言多虑,纷纷道起了“叶掌事当真如此”与“叶掌事操劳了”……
叶任生伸手于身前挥扇着那久散不去的靡靡之气,心头竟霎时便失了事成之喜,还无端地生出了几分躁郁。且这躁郁直至出了商会,将要回到府上都未曾消解。
随即按捺不住,她掉转了步子便直奔吟月楼而去,一连吃过两壶茶,听了三曲戏,方才好过。
好在的是,锲达等一干异族人,倒并未让叶任生失望,紧赶着便在七日期限,分批分队,拖家带口地下了晟州。
叶任生一早便吩咐了六锣阿骞等人,于叶氏田产中寻了两处空闲院子,大体置备了生活物什,只等一干老弱妇孺来到以栖身落脚。
院落虽不小,但若想容纳一众大小族人,远远不够。那面带刀疤的锲达族人,左右安置不开,率先在叶任生的面前叫嚷了起来。
叶任生显然早已恭候此番,立于院前,面朝一众魁梧汉子,朗声说道:“常言道,解人之危,不解人所困。大丈夫安身立命,养家糊口,要凭真本事,我叶氏走到今天,从来不是靠他人馈赠与施舍。诸位血性男儿,赳赳好汉,自当自食其力,争一个衣食无忧,天伦之乐的圆满。故而,此院落只允尔等之年迈双亲,妻女幼子及病弱胞亲暂且栖身,其余手足精神之健全者,在下已遣人寻了几处茅棚,尔等可先行歇脚,日后跟随商队操训学习,若表现妥帖堪用,便可随商队同住屋舍。”
说着她回身示意宅院,“不论是此院还是茅棚,都有期限,还望各位勤勉奋恳,早日学有所成,不至逾期被兄弟们赶出去才好。”
听闻此言,四下霎时喧嚷不已,或唾弃胤人阴险狡诈,或辱骂叶氏欺人太甚,出尔反尔。
混乱之中,还是那面相最是凶恶,且先前笞伤过叶任生的虎兕,挥手止了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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