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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香咬咬牙,抬头道:“娘子,莺香做错事,求娘子责罚。”
这两个月来她被渐渐疏远,主仆离心之苗头早现,她心中有数,今日瞧出端倪,果断在主动坦白与被动招认作出选择。
这一跪一求,拿捏着宋星遥的性格先发制人。若是从前的宋星遥,必不忍苛责,反而还要安慰她。
“有话起来再说。”宋星遥淡道。
莺香只是摇头:“莺香不敢起来,只求娘子责罚。”
“宋家向来宽厚待人,我也一直待你们不薄,纵你们有些过错,我也未曾重责过,如今你跪地不起只求责罚不论缘由,是要陷我于不仁不慈之地?还是挟此以威胁我,逼我原谅你?”宋星遥声音渐冷。
被人揭穿心思,莺香一阵面红耳赤,摇头道:“不是的,娘子,莺香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起来说话。”宋星遥说话间向燕檀递了个眼神。
燕檀会意,小跑回屋搬来一张圈椅。宋星遥在廊下坐了,支肘斜倚在椅背上,二郎腿轻轻一翘,那半趿的绣鞋在半空中晃荡着,便透出玩世不恭的味道来,全然不是闺阁女儿该有的作派。莺香被她眸中藏而未显的威怒扫过,慌忙站起,再不敢揣度她的心思,只唤:“娘子……”
“说吧,什么错。”宋星遥问她。
莺香深吸口气方开口:“奴有错,借着在娘子屋里当值之便私相授受,将娘子屋里的东西悄悄送回家。”
“都有哪些东西?”宋星遥又问。
莺香垂头看着地面,道:“前月孙家舅爷送的礼,奴悄悄取了两盏燕窝,一包茯苓粉送回家中。”说话间看了眼宋星遥,咬咬唇又道,“还有娘子上回做衣裳剩下的布头子……”再一抬眼,又对上宋星遥似笑非笑的脸。
“没了?”宋星遥不以为意开口。
莺香迟疑着点下头,宋星遥只朝燕檀递个眼神,燕檀很快从袖中掏出本巴掌大的小册子递来。
“舅舅送的三罐顾渚紫笋茶,每罐都浅了两分,还有那匣波斯安息香,也少了。这两样东西现下紧俏,转手能卖个好价。”宋星遥随意翻了翻,又道,“你昨晚悄悄拿了交给厨房的李婆子,原待今日送去转手,现下李婆子已被刘妈妈拿住,人赃并获。”
她不想再看,便将那册子扔到莺香脚边:“还有这些,你自己看吧,这是你近几个月拿的,可有记错?再往前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
莺香听完她的话,已是脸色煞白,拾起册子才翻了两页,冷汗便刷刷沁出。盛夏的日光打在后背上,她却浑身生冷。
四月宋星遥让燕檀查的事早就有了眉目。
宋家虽然不是大富人家,但家境也算殷实,除了月例银子外,吃穿用度皆由公中出,她母亲孙氏的陪嫁颇丰,私下里常给她体已,不拘银钱首饰衣裳,宋星遥又是长房幺女,亲戚间走动亦或逢年过节拿的赏赐很多,再加上有个孙藏那样的舅家,四时礼物总是不少,是以虽比不上京中贵人,宋星遥手头也比普通富家娘子要宽绰些。
东西一多就要登记造册入库,因着信任,这桩差事向由莺香负责,要动手脚也很简单,登记造册时漏记些数量,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就少了,她也聪明,不窃银钱只取吃穿用的东西。譬如这几个月宋星遥生病,送到她屋里的东西多是药材和补品,她悄悄取走一点,也没人真会去秤到底少没少。盗走的东西,或用或卖,都归了她母亲弟弟。
莺香做得隐秘,小辫子很难揪,即便发现一两起,拿的都是些小东西,要发落也没由头,宋星遥便让燕檀一桩桩都记下,并没马上发作,积攒至今。
“娘子,奴有苦衷,求娘子开恩。”莺香眼圈顿红,泪水滑落,“奴家中上有寡母下有弱弟,家境本就贫寒,我那母亲又好赌成性,家中不止没有进账反倒欠下一屁股债,只靠我每月月银贴补,可我弟弟有疾在身,这点月银杯水车薪,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宋星遥垂眸,似有不忍般轻叹一声,道:“你母亲欠了多少钱?”
“奴东拼西凑已还上不少,如今还少五两银。”莺香抹着眼泪道。
“难为你了。燕檀,取五两银给她,另再给她两贯钱。”宋星遥缓缓起身,又朝莺香道,“这五两银给你还你母亲赌债,两贯钱给你日常开支,够你撑上一段时日。”
莺香捧着小册子,连谢都忘了,只怔怔道:“娘子……”
宋星遥走到廊下,遥望四方庭院上那一块小小的天空道:“你曾救过我,又和我有数年情份,这册子上记的事,我不再追究。”
莺香大喜,双腿一曲,刚想跪下,却见她拂袖转身,冷冷看着自己。
“但我这里不能再留你。”宋星遥道,“燕檀,去请刘妈妈过来,把莺香带去外院。或卖或留,交给刘妈妈作主。”
莺香直接瘫倒在地,嘴皮嗫嚅唤着“娘子”,求情的话在宋星遥冰冽的目光下却吐不出口。她虽卖身宋家为奴,但在宋星遥屋里吃穿住行都是好的,去了外院,不论是卖是留,等待她的都不是好日子。
宋星遥走出扶廊,全身置于灼阳下,再不看她,心中亦无扫除隐患的畅快,只是想着……
此再入长安,料来已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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