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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冉讓她說得回不過神來,只覺得自己一晃神的工夫,竟像個小兒一般稚嫩可笑。
他怔了片刻,才猶疑道:「你是說,放火的是縣令?」
眼前人哧地一笑,懶散甩了甩胳膊。
「本王可沒這麼說,不過你要是腦袋還沒壞透的話,也可以猜猜。到底是什麼人,做了殺人放火的事,還非得把黑鍋扣在你的頭上。還有……」
她忽地湊近過來,唇角帶笑,眸子卻冷得像霜。
「她想殺的,到底是我們中的哪個呢?」
崔冉緊靠著椅背,只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又湧上諸多不解,攪得前兩日還燒得昏沉的頭腦,忽地又有些疼起來。
他們不過是因意外,在這座蘩鄉城歇腳幾日罷了,要不是赫連姝看他病得厲害,格外容情,或許前些天便重啟程上路了。
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緣故要對他們動手呢?
這時,卻聽外面院子裡忽地吵嚷起來,像是一群人擁進來,七嘴八舌地嚷:「抓著了,抓著了!」
第26章26.雁過孤城(九)北涼的三殿下,也會怕……
他一驚,緊隨著赫連姝的腳步,站起身就往外走。
門前的院子裡,幾名副將擠擠挨挨的,將一個人按在身前,見得他們出來,就揚聲道:「可算是讓我們捉住了,竟是這犢子。」
那人雙手被反扭到身後,身子佝僂著,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被摁進地里去,只瞧見亂蓬蓬的花白髮髻。崔冉瞧著身形,只覺得仿佛是有些眼熟。
就聽赫連姝冷聲道:「抬起頭來。」
身後有副將乾脆利落,一腳踢在那人膝彎上,她登時就跌扑在地,雙膝底下發出一聲悶響,崔冉聽著都不由得驚了一驚,疑心她的腿都要折了。
她的頭被人硬掰起來,面向著他們。儘管披頭散髮,形容狼狽,他還是一下認了出來。
果然是縣令。
只是她如今早已沒了那副笑容可掬,小老太太的模樣,蹭了一身一臉的髒污,偏一雙眼睛炯炯發亮,裡頭盛著精光,衝著他們咧嘴直笑。笑聲沙啞尖利,令人膽寒。
其情其狀,極似瘋人。
有副將讓她笑得不耐煩,劈手便是兩掌上去,她的笑聲一頓,麵皮頓時腫起來,嘴角裂著往外滲血,看起來頗有些怕人。
赫連姝抬了抬手,示意那人不必再動。
「來個能說明白話的。」
爾朱雲便站出來,拱手道:「回殿下,放火的就是這縣令。咱們起初只想不明白,這樣化雪潮濕的天氣里,好端端的怎能起這樣大的火,聽她道起火的由頭,是隔壁院子裡燒東西,便過去瞧了瞧。」
她覷一眼崔冉,聲音沉下來,「結果發現,院子裡四處都被潑了菜油。」
「菜油?」赫連姝眉頭緊擰,眸子暗得可怕。
「正是。末將等留心查了,兩處院子裡都被潑過,到處都是,尤以門窗上最多。因為火救得及時,沒有燒盡,才讓咱們發現了。廚房裡的下人已經招認了,是前些天縣令親自讓他們採買的,說是多囤些油好過冬。」
她道:「當日那些下人還見怪呢,道是就算近來府衙里人多,要吃飯吃菜,也用不了這樣多的油,大桶大桶地往回搬。今日一查油桶,才發現空了大半。」
崔冉聽她這樣說,才覺得恍恍惚惚的,竟是都對上了。
難怪昨夜裡,屋子尚未如何毀壞,門口卻被燒得厲害,要不是赫連姝膽子既大,體格也好,硬是破了門帶他出去,恐怕兩個人都要葬身在火海里。
原來竟真的有人,存了心沒想讓他們出去。
那頭爾朱雲已經將縣令一扯,指著她棉袍上的幾處污跡,道:「殿下請看,這便是她搬油桶時,沾到身上的油污。」
那身袍子本就灰撲撲的,更是在火場的塵灰里滾過一道,邋遢得厲害,任誰一打眼瞧過去,也不會留心什麼。讓她這樣一指,崔冉才瞧出幾分端倪。
他這才回想起來,昨夜遇見縣令的場面。那時她在牆根處的陰影里,讓赫連姝喝了一句,他心裡還頗有些怪赫連姝不容情,只道是她一把年紀,深夜裡急匆匆趕來,也很是不易。
卻沒料想過,原來她是點起了火,躲在暗處小心瞧著,盼著他們一個也沒有出來才好。
他只覺得身上忽地極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卻見赫連姝一反常態,既不怒,也不動手,只垂眸看著那被按在地下的人。
「你就沒有什麼要狡辯的?」
那縣令跪在地下,仰頭看她,呵呵直笑,其聲粗糲,仿佛寒鴉,「這不是都讓你們瞧明白了嗎,還有什麼好多說的。我老婆子下地府前,就省幾分口舌上的力氣吧。」
她直迎著赫連姝,神色與昨夜酒桌上畢恭畢敬,諂媚討好的模樣判若兩人。
「我只不曾想到,你們這些蠻子,平日裡粗鄙慣了,倒還比我想的有本事些。」
她身後的副將聞言,面色一黑,揚聲就道:「殿下面前,也不怕拔了你的舌頭!」
說著,飛起一腳踏在她背上。
崔冉幾乎聽見那一身老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她的身子立刻就彎折下去,伏在地上,口中傳出模糊的低吟聲,半天都直不起身來。
赫連姝只昂起頭,望著院中的枯樹梢,輕輕揚起了唇角,「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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