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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要出去（第1页）

肮脏潮湿的地下世界里，几只啮齿动物正围绕着一小块腐肉而争斗不休，仿佛是在争夺世上最为难得的美味珍馐。这里既没有斑斓璀璨的星空，也没有风光旖旎的景物，常年暗无天日的逼仄空间中，只住着苟且偷生的“肉体”和蔓延肆虐的“绝望”。

这里的人们每一个都对生活没有什么期望，混一天算一天，直到自己死亡为止。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着秩序的存在。当然，所谓的“秩序”，也不过是一个不至于让这里变成混乱地狱的前提罢了。如果秩序不存在的话，说不定人们能够在这里见到真正的人性黑暗面。

地下世界不同区域中，都有着各自实际的领导人。他们串联起地表和地下两个世界，手上的drugs、枪支、药物等等，都是维持秩序稳定的有力工具。

甚至在仅仅两个人的隔绝环境中，简单的“秩序”依旧存在，只不过这种二元结构的秩序极不稳定罢了。

老人：“李。”

李应：“我在。”

老人：“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留你一条命么？”

李应比数年前憔悴了很多，地下世界的环境自是不言而喻，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掌控自己命运的老人。他摸了摸脖颈上的自爆项圈，项圈上安装的感应装置链接着老人的脉搏信号接收器。这意味着老人一旦身处危险，连带上他自己也活不成。在这种极简的二元威权体系下，

李应只得唯唯诺诺地说：“知道。”

老人：“不，你对此一无所知。”

李应：“……”

老人：“如实回答我，你想回家么？”

李应：“我……想。”

老人：“你当然想，这里的人哪个不想回到地表世界，重新做回一个体面的人。”

李应：“嗯，可是我还能回去吗？”

老人：“现在，你有了一个机会。”

李应：“您是要放我回地表？”

老人：“你想的太简单了，就算我放你走，你也回不去。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规则，一无所有的人想去地表，无疑是痴人说梦！”

拾荒老人没有撒谎，泾渭分明的世界秩序之下，任何阶层流通都无异于是对这个架构稳态发起的挑战。所以往下跌落容易，可要想往上攀登，那就少不了关卡与重重阻隔。资源的有限性，往往决定着阶级分明与层级固化。

李应：“您的意思是？”

老人：“听着。我，弗莱明，75岁，一个早就被人工智能淘汰的高级机械工程师。我像一只阴沟里蠕动的蝇蛆般，在地底垃圾堆里苟且地活了整整31年！”

李应：“您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弗莱明吐出一口淤积多年的闷气，怅然若失地说：“我活不久了，不想在昏天黑地的地狱里腐败糜烂。”

李应：“您要我做些什么？”

弗莱明：“我不甘心，从第一天失去身份标识，被抛弃到这个鬼地方起，我就等着回去的一天

！”

李应：“您还有亲人在地上世界吗？”

弗莱明：“早就没了。”

李应：“对不起。”

弗莱明并没有在意，而是接着说道：“漫长的31年，我几乎快要消磨掉所有残留的期望。直到……你的出现。”

李应：“我？”

弗莱明：“没错，你的出现，让我意识到我并不是这世上最卑贱的存在。如果说我是一只活在窨井里的老鼠，那么现在的你就只是寄生在老鼠身上，苟且偷生的臭虱虫。你，让我几近熄灭的渴求，重新燃烧起回归地表的火光。”

弗莱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得的笑意，眯缝的眼睛中轻蔑地看着眼前躬身的李应。

李应很是谨慎，虽然数年间与弗莱明都以主仆相称，但那不过是当初求生时的权宜之计，未真正将自己贬低到奴隶的地步。他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弗莱明的一举一动，随着时间的累积，也得出了一个关于弗莱明的结论，甚至，是关于每一个地下世界人的共同结论——

人，一旦身处底层，便会深陷苟活的泥沼，失去向“上”攀登的追求；只有面对比自己地位更为卑微的奴人，才能寻得一丝难得的“优越感”，并在这份廉价的“优越感”之上，迸发出对临近“上层”取而代之的向往和野心！

李应反复揣度着弗莱明的意图，仔细思索应该如何作答。他隐隐感觉到，重见天日的时期似乎已经不再遥远。

李应蜷曲

着身躯说道：“是，您说得对，只有跟随您的脚步，我才有可能再度见到穹庐上真正的日月星辰。”

弗莱明：“好！你的话听上去很顺耳，我很满意。那我就直说吧，这几年我在垃圾堆里不断翻找零件，就为了撺掇一台机器。但，还差一个关键的部件。”

李应：“什么机器？还差什么？”

弗莱明：“你应该知道，回到地表世界的关键是要搞到地表“身份标识”。这东西只有地上、地下两界之间的“边境蛇头”才有渠道，他们的条件是一辆核动力钻地车。其他的机械结构都没有问题，只是动力装置小型化方面，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应：“这是很老旧的技术，并不复杂。不过，我需要他们提供技术需求标准。”

弗莱明欣喜若狂，立刻递给李应一份图纸。图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类技术参数和规格标识。不待李应接过查看，兀自说道：“当然有！”

也不知弗莱明于何处得到这份图纸，但真正令人惊讶的是这份只有极少数专业人才方能看懂的晦涩图纸，恰恰证明了弗莱明本该是一名极为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可偏偏因为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而被彻底淘汰，只能在资源匮乏，阴冷潮湿的地下世界里做一个毫无身份地位可言的拾荒老人。

世间种种，兀自不言，恰似白云之于苍狗，顷刻转变；

宇宙万物，循环往复，又似星霜之于

屡变，仿如永恒。

但，一切自始至终真的有过什么变化么？究竟是什么构成了这个灿烂无垠的世界时空？又是什么造就了这纷繁复杂的人海浮沉？一代代人纷至沓来，又一代代人更迭交替，人类，真的跳出过自我创设的周期规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