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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振把车开得飞快,笔直的灯柱照着前面的车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苏颜指的那里,他大概会毕生难忘。灯塔岸边是码头,放了很多集装箱,当初他就是在这些集装箱之间追捕,而她带着一身病躲藏。
“码头废了,去年重建,改成了观光点。”他朝灯塔看了一眼,亮光隔着老远的距离,投放到他的眼睛,已变得零星柔软。她不知道,这些年他曾多少次经过这里,每一个变动都了如指掌。
车子顺着匝道下高速,历来热火的城市依旧灯火亮如白昼。杨振载着她经过很多熟悉的地方,不变的道路,更新的只是店铺的招牌灯箱,那一排排熟悉的旧楼只存在记忆中的小时候,苏颜感到没来由的陌生。
驶过两条主干道,再拐过三条小巷子,杨振最后把车停在了一排修剪成蘑菇的常青树前面。苏颜看着竖在石墙上的校名挂牌,有一瞬间的发楞。她曾拥有的最快乐岁月,都被掩埋在这条小道上。
接近午夜,学校已经没人上课。幽幽的灯光照着蝉鸣,有飞蛾在盖型的灯罩下打转,时光仿佛静止了。他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来,看着挂牌说:“这东西换过四次。”又指了指被修剪成小蘑菇的矮树,“小围墙拆了,这是去年新种的。”
换过四次?苏颜偏头看着他,眼里有不明的情绪。他也不掩饰:“我经常这时候过来,头两年来得早,赶上放学却不接人,警卫后来报警抓我。”说到最后竟笑出来,“刑学建你还记得?升职成警署长,这人在他手下供职。”他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靠在车座上,姿态闲散,“回回请我喝茶,后来我专挑半夜过来,图个清净。”
苏颜也开了窗,从车座上起身,杨振的西服滑下去,露出她线条清秀的肩膀。夜风吹散长发,隐约有浅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她拢了一下头发,说:“我离开之后再没回来过,但是做梦时经常会梦见这里,巷子后的舍利姆斯小教堂还在吗?”
“整条巷子都被拆了,前几年重装,守门的老头还住那儿。”
她看了看在灯光下发黄的白色楷体挂牌,抿了抿唇没说话。车载广播自动调频,找到的频率正好放着一首关于毕业的老歌。苏颜手枕着敞开的车窗听了一会儿,笑着道:“要不是你,毕业那天我会收到很多信呢,体委把花都拿到手里了。”
他歪在座椅里,抻开的腿无意识地左右晃,漫不经心又笃定地说:“他敢么!”
这副样子倒是少见,仿佛真把他们当小屁孩儿。约摸又坐了一刻钟,他驱车带她去糖朝,沿路的一切,只要是和七年前不一样的地方,他多少都会说上几句。苏颜的心底微微泛潮,独自面对物是人非,仿佛能够摸着时间往前走,却挽留不住的心情,该是何等无奈。
照旧点的是萝卜糕和芝麻汤圆,这次的汤圆却是杨振自己给自己点的,他拿着汤匙在滚烫的汤水里搅了搅:“习惯了这味道,闻着还真有点儿饿了。”
怎么会习惯,他向来不爱吃甜,最开始为了好玩,都是她逼着他吃。时间久了,她都离开了,这味口却被养了出来。苏颜拨了拨盘子里的萝卜糕,含在嘴里咬了一口,不禁感叹:“味道大概是世界上唯一永恒的东西吧,这么多年了,这味儿一点没变。”
杨振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说:“这世上能永恒的可不止味道。”
她默默低头,不再说话。仿佛回到以前的夏天,他陪她上完课,又陪她吃东西,照旧在吃完乌黑的陷料之后,保持整口牙的洁白。恍然间一抬头,似乎连他眼角浅淡的皱纹也被时光抹平,好像他们还停留在七年前的时光。
他先吃完,靠在椅子上等她,见她慢慢放下筷子才道:“再跟我去个地方。”
去的却是小庙山,那匹被他改建成墓园的半山。石房子里有灯火,是驻守墓地的人,他每月按时给他们发工钱。还有大半土堆在周围,像是停工很久没有动过,他从车上下来,看了看亮着大灯的吊架车。把她往河边的石子路上引,边走边说:“这里我买下来,准备盖个墓园。”顿了顿又说,“原本是为你盖的……”
走到一面石碑下顿住,“后来,把你父母的碑搬到这里。”
他从石碑的后侧摸出一盒香,掏出打火机点燃,递给她。半月清浅,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夜空里有很多星星,耳旁有虫鸣蝉叫,清风拂面,倒不觉得这样的地方有多阴森。
她接过他递来的香,从里到外都不如想象中那般难受煎熬。这里埋葬的是她过世的父母,死于当年那场大海啸,是天灾,没有过多的痛苦。好在有这么块地方庇他们身后事,保他们风雨无碍。
跪拜在地上的那一刻,苏颜的心中惟有宽恕,像平静的海洋,她觉得自己已经原谅了杨振。
这年的气候很反常,s城刚入秋便下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几乎人人都缩在大衣里打喷嚏。康耀明搓着手安排露营时,雪花还在飘着,他指挥着摆完最后几顶帐篷,颇不满意地抱怨:“这究竟是谁提出的破主意,大冷天的吃顿饭庆祝就好了嘛,非得整个什么户外拓展训练,这还叫庆祝么!你看看这些人,平常打架当饭吃的,还需要搞什么训练?这玩意儿不都是哄小屁孩儿的!”
山猫正用扳手给两米高的木板上螺丝,不咸不淡地回他:“有意见找哥提去!公司进入关键时期,上个季度的盈利又坐上行业龙头,虎视眈眈的人多着呢。庆功会是给基层员工开的,他们都是正经人,你要想吃饭,现在就可以去,没人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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