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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六人宿于吴江,白日里天本就有些阴,些许闷热,三更时便下起了雨。豆大雨滴打在窗上劈啪作响,本就有些心思的梁子君立时便醒了,欲起身,刚一动却被人箍在了双臂间,再也动不得了。对方的呼吸依旧是那么的均匀而平缓,就似熟睡了一般,梁子君一时有些无奈,又挣了挣,却是纹丝不动,于是偏过头,轻咬上那人下巴之下的颈子上,用力的吸吮,往日里他总是不让的,因为这个地方若是有何异样是什么样的领子都遮不住的。只是今日他倒是依旧如无事一般,直到她都有些累了,把唇移开的时候,他才把她又箍得紧了些,然后说:“那老妖怪明日便知他教了个什么样的小妖怪出来。”梁子君顿时愕然,而后便是手脚并用的一阵胡乱踢打,只是被箍的紧了,却也无什么可为,倒是像在有意蹭着某些地方,于是听见他说:“我倒是无妨,只是明日还要赶路,莫不是你想在小六的脖子上套个马车?”她不动了,半晌都泄愤的一口咬到他的肩膀上,又听见他说:“别用舌头,不然……明日你便只得坐马车。那几个每日都会给赵砚传书,那个小子的脑子倒是灵光得很。”她彻底不动了,又过了好一会子才说:“我把画轴忘在窗户边的案子上了,不拿开只怕要打湿了。”他这才睁开了眼,下床走到窗户边,拿了那个画着西夏王的画轴,放到一边的包袱里,最后又回到床上,说:“没有湿。”她笑着把下巴磕到他的肩上,道:“湿了可怎生才好。”“或许错了,我再看看。”他分出一只手往下伸,她惊得赶紧往床尾缩,道:“说笑的,说笑的!”却又被捞了回去……她说道:“夫妻问说笑一下都不成么?!”他应道:“你说,我笑。”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在某些时候被人打扰,可是假如你的隔壁住着一只妖孽,那某些事的发生便是无可避免的了。他们住的本就是村外的野店,店边几颗乌柏树,然后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杂草丛,颇有些黑店的意思,但对于这一行六人来说,这店黑的白的也无多大关系,若它是白的,那自是最好,若是黑的,也就平白要死几个人,吴江边上以后要多一家无人的空店罢了。只是当叶轻那声转了一个弯的“救命啊!采花了!”响起时,本就渗出些薄汗的黄药师不可避免的一滴汗落在了自家小续弦的身上。“呃……要不要出去看看?!”小续弦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笑。黄药师若是听声辨位的功夫如花满楼一般高,那他一定飞出个石弹穿透墙把隔壁那妖孽灭了,明日便直接回桃花岛。可是他不是瞎子,没有练过这个,于是他只能当是一只该死却总是没死的猫在叫春。不过,他可以如是想,但那猫却不一定随他的意,那猫跑到了他的门外,用力的拍着门,还带着节奏,唤着“救命啊!采花了!……”端王爷的新房里,沐浴完的黄蓉坐在窗边,夜明珠柔和而呈米白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伸出些头看看天,说道:“这天只怕是要下雨了,爹爹和姑姑赶路定是辛苦得很。”赵砚端着凳子凑到边上,先不动声色的吸了一鼻子香,然后指着黄蓉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小心翼翼的说:“你做什么要把那个人手上的东西戴在你的手上,你若是喜欢,我叫人与你编根比这好看得多的,穿上最好的珠子。”黄蓉瞥了他一眼,说道:“他说这是我娘当年送给他的,上面的珠子是当年少林寺的方丈开了光的,意在长命。”“你娘还认识他?”赵砚以前也有听说过黄蓉的娘是江南某个宅门里的小姐,没想到她会认识叶轻这样的人。不过既然是如此他倒也无话可说。只说:“那也算是难得,你戴着便好。”而又过了一会子,黄蓉说:“你今日说的话他们是听了的,只是我爹爹本就是这般,姑姑的亲人是他心里的一个事。若是无半分音信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怎么也要去看看的。而且他们二人惯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人,即便没有你,只怕他们也不会带上我,二五六九他们能带上己是极难得了,你也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赵砚听了却是笑了,说道:“我心里放你就够了,哪放得了那多的事。”这家店原本不是黑的,只是那老板以为叶轻是女的,于是便来了个夜袭。公正一点的说法是,这老板色欲熏心了。可黄药师却不这样想,他说:“换身衣衫,束冠!否则杀了你!”黄药师说要杀了叶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倒不是他说笑,而是这叶轻只要在他三尺之内皆会呈随时遁走之态,他也是无法,但这次却是叶轻要他们去西夏,是遁不得了,于是黄药师说杀他便是弹指之间了。叶轻极不情愿的换上了一身蓝色的长衫,拣了条丝带束冠,六人这才又启程。这一路走了有十天,说不上日夜兼程,但每日二更了才歇下,五更便起身,中午不过是休息一刻钟吃些干粮,夜里大都是随便住的些个小店,也露宿过一两晚。如梁子君这样的,随说江湖中也行走过一些日子,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每夜入睡时全身的骨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时运不济,又逢天气总是不好,十日里倒有五日是下着雨的。即使是小六的马蹄也有些凌乱,每一步下去溅起三尺高的稀泥。在这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有些狼狈。“我……只是想见见他,哪怕他不是我父亲……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奇怪?”梁子君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襄阳以北的一家小客栈某间客房的床上,这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可是就它离金人地界不到十里的位置,老板也不知一觉睡醒了,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屋顶还在不在头顶上,自是不会想到要把墙上和屋顶上的洞修缮一番。黄药师道:“你说不是便不是,有何奇怪?”梁子君道:“也非一定不是,或者他是的。”她的声音轻若低喃,她说:“若不是,我只看一眼便走。”这几天的风雨兼程让梁子君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她听见黄药师的话后便笑了。黄药师道:“那西夏穷得很,怕是无什么好的客栈,想那王宫的被褥应还算得舒适,多住几日也无妨。”梁子君笑道:“想那妖孽也不敢收我们房钱!”说到叶轻,黄药师道:“你若是下不得手,我也不嫌麻烦,你只管怨我。”半晌后,梁子君才悠悠的说道:“他自个儿选的黄泉路,他都不怨,我又有何好怨的!”只是……“真的有父亲明知自己的女儿被何人掳走,流落在外多年,却不闻不问,直到快死了,才想着要见一见么?”梁子君知道若真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黄蓉去年离家,黄药师也是四处奔走,好不焦心!果真是帝王之家多薄情么?如以往一般,第二日五更的时候六人在客栈里用过了早饭便准备启程,二五九去马厩取马的时候,天也不过刚蒙蒙亮,梁子君,黄药师与叶轻立于客栈前,少不得沾上了些露水,梁子君见得天边却是无朝霞,心道总算是不下雨了。回头却见黄药师看着客栈边的一个铁匠铺子,竟连二五九将马牵了过来都不知晓。那个铁匠铺极简陋,茅草为顶,一地的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个镰刀,一个散发的铁匠背对着外面,撑着一个拐杖,一手用铁钳夹着烧红的铁条压在大铁砧上,另一只手高举起一个大铁锤落下,再举起,再落下。当当的声音在清晨的小镇里分外的清晰响亮,只是那铁锤举起时不经意划出的半圆却不是一般铁匠能做到的。当黄药师往铁匠铺走过去的时候,梁子君便知了,这个人定是冯默风!黄药师的脚步并不轻,甚至有些急促,待他走近的时候,那铁匠便停下了手里的铁锤,缓缓的回过头,说道:“客官有何吩咐?”只是说完又如喃喃自语道:“只是小人昨日刚接了县里官爷的吩咐,今日日落前要交上五十把大刀,只怕新活都要留到夜里才做的。”这冯默风原是黄药师最小的一个弟子,是以当时被赶出来的时候才只断了一条腿,事实上,比黄蓉倒是大不了几岁,只是如今面上尽是煤垢,双目也被熏得通红,哪里有半分青年该有的模样,黄药师见了立时又悲又气,怒道:“那些个狗官也配我桃花岛的人称一声爷?!”冯默风听了这话惊得猛然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时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有了光彩,甩开拐杖便跪到了地上,道:“不肖弟子默风叩见恩师!”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然己有些哽咽。黄药师见冯默风叩在地上久久不起,一时也是百感交集,道:“起来罢,见过你师母。”冯默风这才又抬起头,因梁子君也是着男装,黄药师说话之时他又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才又往梁子君叩下,道:“默风叩见师母。”再抬头却是又一叩首,道:“默风叩见叶前辈。”这一叩叶轻倒是愣了一愣,桃花岛上几个弟子他自是都认识的,自然也包括冯默风,只是他如今长衫束冠,又十多年不见,未曾想对方竟将他也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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