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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吻之中不断喷出血来,最后乌光一闪,留在他怀里的只有遍体鳞伤的云燃。
一朵七瓣玄莲的幻影,若隐若现出现在云燃面前,沈忆寒认得这个,因为外祖父天人五衰离世在他面前时,也是如此。
沈忆寒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往嘴里倒豆子一般倒下去,他现在通体真元枯竭,要为云燃疗伤,首先得恢复灵力……
没错,他得保持冷静,恢复灵力,才能救阿燃。
但云燃却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拦住了他的动作。
“沈濯……不必了。”云燃满面污血,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那双凤目费力的撑起,正静静的看着他,“即便没有今日,你我的寿数也已将近……我其实很高兴,能在你之前离开……”
沈忆寒甩开他的手,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眼眶里豆大的泪珠一串一串落下,怒道:“你说什么!你不会死,我有办法救你,我说了我有……我有……”
……可他知道,他没有。
沈忆寒揽着云燃的肩,失声痛哭。
“对不起……”云燃还在说话,声音很低,可却很坚定,仿佛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他,“魔化的事……没有告诉你,我有一点怕……怕吓到你……也怕你不喜欢……觉得我是个怪物。”
沈忆寒抱着他不住的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你不会怕我,真好……沈濯,这样就够了………”
“不,不……不够!不够!不够!”
沈忆寒一连说了三个不够,可是看着眼前的云燃,他又说不出,究竟怎样才算是够。
云燃拉住他的手,把他反抱回了自己怀里,云燃像是要把他揉到自己身体里一样,这个怀抱紧到沈忆寒都感觉到疼痛,他却还是更紧更紧的回应了他。
“我知道……我其实知道……”云燃在他耳边轻声道,温热的呼吸拍打着他耳后柔软的皮肤,“我其实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你不愿意告诉我……可我就是知道……我也知道……你对我不同,你不肯接受我……也是因为他……”
“其实我恨过他……可后来又觉得……也许我应该感谢他,若没有他,你便不会……”
沈忆寒听在耳里,却觉得茫然——
阿燃在说什么……为什么他说的每个字自己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又好像不懂了?
阿燃说……他不肯接受他,是因为“他”……
哪个“他”?
对啊,他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阿燃呢?
数千年来,他分明知道,他分明感觉得到阿燃对他的爱意,可他为什么没有接受呢?
这念头甫一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也随之出现了。
这个影子一出现,就立刻被沈忆寒抓住——
他想起来了……他不能接受阿燃,是因为他有一个真正的爱人……这个阿燃不是他……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他为什么会有阿燃之外的爱人?这怎么可能……
脑海里乱成一团,这纷杂而来,乱麻似的思绪,似乎根本无法拼凑成一个整体,一个清晰了然的事实。
“沈濯……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生与爱……若要分先后,生理当先于爱……因为无生则无爱……”云燃的声音越来越小,纤长的睫羽渐渐缓慢的阖上,“我其实……一直……一直记得你的话,只是……从前我没有明白……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从前我总是恨……恨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恨自己不能爱你……”
“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原来长生……即为爱人……这样看着你数千年……怎么不算爱你……你没有心魔……不似我会这么……这么快……天人五衰……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生……理当先于爱……”
沈忆寒却好像被一道晴空之下的鸣雷击中,他呆呆的看着云燃,脑海里浮现出当年某个时刻自己曾经理所应当、心生欢喜、脱口而出的话——
[能够长久存留的,从来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清浊相伴,阴阳互生。]
[世间万物,不该非黑即白,不该只有是或非,不该只被一种形态束缚,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的爱,同样如此。]
[生的意志一定就要与爱和感受相悖吗?并非如此。]
[我只是因为我爹,才自然而然以为是这样,然而这其中本来并无联系,自然不该互斥,生也可以爱,爱也可以生,人该向生,不该向死。]
[生与爱若要分先后,生理当应先于爱,因为无生则无爱——于你而言,大道和你对我的感情,亦然如此。]
[修士求长生,正是向生到极处的表现。]
[爱让人变化,恨却让人恒久不变。]
[对修士而言,生与爱之间的平衡,人欲与天道之间的平衡,正如阴阳、清浊之间的平衡,我辈修士修道、修心,岂非正修得是这其中的平衡?]
……
这些,一字一字,本是他曾经向阿燃剖开的道心,可这数千年来,他却竟然险些将他们遗失在岁月长河之间。
其实寻找答案,根本不必耗费数千年——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自己的答案进入此界之中的。
但……梦中的阿燃,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连他自己……尚且已经几乎忘却,可他却一字一字,记得清清楚楚。
一直寻找答案的又何止自己一个人,是他们一起找到了答案。
云燃已经闭上了双眼,他仍在喃喃自语,声音既轻又浅,像是一个一触即溃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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