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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苦命的两兄妹走投无路之际,听说慈恩寺招工……”
张挽舟说到此处,观察了谢柏峥的神色,却不见他神色有异,只好顿了顿往下说:“兄妹二人骤然失怙,那人是本族的亲戚,又说得言之凿凿,自然是他说什么便信什么。就这么,兄妹二人稀里糊涂地成了慈恩寺的长工。”
“长工?”谢柏峥皱眉。
“是啊,白日里烧香拜佛,出门化缘——”张挽舟道:“在大户人家里卖了身做长工至少还能吃顿饱饭,慈恩寺的长工却是不管饭的。”
谢柏峥:“……”
近代资本家们都显得仁慈了。
“不止如此,白日化了缘回来,晚上还要去擦香客们踩过的地板,点寺里的长明灯。”张挽舟嘲讽道:“想来,是佛不度苦命人吧。”
谢柏峥嘴角抽了一下,面露不解。
张挽舟了然:“你是想问他们既早已失了土地,为何不走?你父亲是县学教谕,即便没有锦衣玉食,想来也是吃穿不愁,甚至还能去书院读书。可你知道流民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慈恩寺再不堪,好歹也能有个住所,李四的妹妹李妹儿还能在灶房做个烧火丫头。”
谢柏峥默然:“李妹儿出事了?”
张挽舟叹道:“此事说来更不新鲜,她原本是在寺里的厨房做烧火丫头,这是个不错的活计,可李三却发现她一日日消沉下去,身上也总有磕磕碰碰的。李三去问,李妹儿只说是捡柴时受的伤。”
“直到两月前,他撞见寺庙中的僧人……”
张挽舟不忍再说下去,沉默许久,方才哑然道:“可惜他发现得太迟了,李妹儿早已被折磨得满身是伤,送了医馆也治不活了。”
“李三伤心不已,却不想慈恩寺那帮和尚全然不惧,甚至还给李妹儿配了阴婚。”张挽舟扯出一抹冷笑,“配给了本县主簿房中的一房小妾的娘家兄弟早夭的外甥,给了李百钱。”
谢柏峥:“……”
他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了。
这未免也太嚣张了。
张挽舟仍继续道:“李三拿着那五百钱找上我,要状告县里的主簿。我替他写了诉状,吏房却不肯收他的状纸,叫他找僧录司去。僧录司将他一顿好打,那五百钱全拿来治伤了。伤没好全,诉状又在县衙和僧录司之间踢来踢去,你今日撞见那一出,正是李三灰心之下,才想冒险向钦差大人提告。”
谢柏峥闻言沉默。
这件事即便只是听一听,都太沉重了。谢柏峥冷静了一会,才道:“张讼师今日同我说这些,其实并非偶然吧?你两个月前便知道这件事,想必知道的不止这些。两个月间,李三也不曾上告通州府,想必是你拦着他,今日钦差才到他便想到要提告,此事不是你的提醒?”
张挽舟也不否认:“看来瞒不过你,我的确知道地下钱庄与慈恩寺的联系。我也只是猜测,或许这件事会与谢贤弟想做的事不谋而合,这才贸然叫贤弟撞见此事。愚兄不才,可此时恐怕是李四这苦命人为妹妹伸冤唯一的机会了。”
张挽舟起身,行了个作揖礼:“还请贤弟帮一帮他,在下虽位卑力薄,却也想还这世间多一分清明。若有我能做的,必全力而为。”
谢柏峥忙起身还礼。
张挽舟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叫他不得不动容。
而此时——
霍靖川送了苏氏归家后,便飘来寻人,刚好飘进这院中。他撞见这场面,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唯有震惊:“我这才一会没看住,你们就在夫妻对拜了?”
不当老婆17【修】
霍靖川飘进医馆时,几乎立即意识到谢柏峥与张挽舟之间的氛围与方才不同,像是有了某种共同的默契,这令他很不高兴。
庆王殿下做人时兴风作浪,当鬼了也自然不甘寂寞。
霍靖川说着,“欻”地一下飘到了谢柏峥面前,转头看向张挽舟,故意吓唬人似的。结果——
自然是想吓唬的人看不见他,看见他的人也没理他。
谢柏峥将张挽舟扶起来,口中道:“张讼师心怀公义,想来是李妹儿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您的相助。”
张挽舟被说得耳热,不敢居功:“我不过是个靠替人抄抄写写混饭吃的,若我想出破局之法,也不会叫李四受那么些皮肉之苦了。”
话音刚落,医馆诊间里恰好传来了李四更凄惨的一嗓子,尾音还能听见一些颤抖。
谢柏峥:“……”
张挽舟解释:“县衙打完,僧录司也打他。他不甘心又要上告,又叫县衙的差爷一顿好打。我担心这么被打下去,他……”
谢柏峥默了默:“他就没想过自己去找慈恩寺讨公道?”
“讨公道”这三个字,说得意味不明。张挽舟听得大惊失色道:“贤弟怎的这般……直接?李四那就是个浆糊性子,他即便上了慈恩寺,也只有挨打的命。那些和尚,可是敢下死手的!”
谢柏峥冷笑:“呵,和尚。”
霍靖川听他似有怒意,疑惑地看向谢柏峥。
谢柏峥知道他好奇,便顺势与张挽舟道:“如此,张讼师将李妹儿一案的诉状与我拿来看看吧。”
张挽舟点头,从袖中取出来。
诉状张开,写满了李妹儿颠沛流离、受人欺凌的一生。霍靖川早就想知道这两人在谈什么,也凑过来看。
霍靖川看完,总算消停了。他看到状纸上提到的慈恩寺,正色道:“你怀疑这慈恩寺与私卖度牒一案有关?”
谢柏峥轻点头,他很难不做这样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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