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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儿说的对。”白瑄赞同,他还没想这么多,确实有些疏忽。
这番话过后,白珎才将注意力转到白瑄的这两个孩子身上。白決是个面容清朗的公子,笑容和煦,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是个心思细密的人;白泠眉目间格外像年轻时候的孟清,少许妩媚,是个美人胚子。方才进来的时候,白泠生疏之意格外明显,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
少许琢磨过后,白珎询问道,“決儿该到了入职太医院的年龄吧?”她虽离家多年,但白家的规矩她还是记得的。白家的儿子,都要做好继承白家衣钵的准备,在适当的年龄入职太医院。可惜白瑄到现在只有一个儿子,如此重任自然就落到了白決的肩上。
白決惭愧笑了,孟清插了一语,“这孩子本该今年春天入外教习(1),不知怎么,该报名的时候人消失了,偏拖了一年。眼下看来,只得明年了。”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只侧耳倾听的白泠轻笑一声,“哥哥还不是为了躲避某个人么。”
“长辈面前,你也胡说。”白決瞥了一眼妹妹,目光并没有责备,一看便知是兄妹间的玩笑。
白珎淡笑出来,“二哥你也可以放心了,我瞧決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咱们家后继有人。”
“现在还看不出来。”白瑄抚了抚手掌,口上谦虚,心中却悄上一丝安慰。他确实满意于白決,在他看来,白決有习医天资,又加上他的教导,年纪轻轻已然小有所成。唯独今年错过入习太医院一事,让白瑄好一阵头疼。医官不比别的,须得经过层层选拔,每年最终脱颖而出的屈指可数的几人才能入职太医院。有些年份,学苗不好,全军覆没在教习中的情况也经常出现。
几个人一言一语的搭着,气氛不热烈,也不冷清。过了好一会儿,白珎准备告辞离开,白瑄欲留下她进餐,却被她婉拒。“进来二殿下身子不是很好,各餐都要我亲自照应些才放心,小妹就不多留了。日后再来看望爹和二哥。”
白瑄也不去多想白珎的话是否只是推脱,他点了点头,一家上下簇拥着白珎,将她送出了府外。
戊庸城里,白家药堂。
白苏在阳光下出神了许久,许多事情堆积在她的心头,渐渐都缕的清晰了。她从没有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父亲的用心,这种感悟就像霹雳一般,晃的她脑中一阵透亮。她没再继续坐在白璟的身后记录药方,而是从内屋里头搬来了一些椅子,安排那些看上去十分乏力的病人坐了下来。她逐一询问着每个排着队的病人,问他们有无不适,有无什么需要。仲春之末的日头虽不毒辣,也足够热度,她只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会儿,便满头是汗了。
白璟有些后悔方才给白苏的那一巴掌,毕竟打耳光不比打手板,太伤自尊,白苏也不是他亲生的。不知道好面子的白苏现在是不是难受了,他关心着朝院子里望了一眼,就看到白苏忙碌的身影。
白璟无动于衷的垂下目光,又专心给病人瞧起病来。正在被他诊脉的一个中年男子开了口,“你的这个闺女心地好,方才我在外头口渴不得了,她还给我打了水来。”
白璟淡语,“没什么,是她该做的。”
大约两个时辰过后,黄昏来了,天边的云朵烧得通红,最后一个抓药的病人才离开。白璟起身,也不顾还在院子里收拾椅子的白苏,先一步绕出正堂往处所走去。哪知白苏见到白璟起身了,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一脸笑意的样子就仿佛白璟不曾打过她一般。
“爹,我有个想法。”
白璟顿下脚步,示意她说下去。
“每天来我们白家看病的人很多,队伍排的很长,这当中有很多不妥之处。”白苏一本正经起来,“来排队的人里面,一半病患,一半常人。病患分轻重缓急,常人是帮家中的病患抓药,一般来说不会太急,太急就会直接请郎中到家中看病。那些病比较重又比较急的病人应当分列出来,由爹把握,优先医治。其余那些病情轻缓的人还有正常人都照常排队。我瞧着,有些病人因为排队太久,身子更加虚弱无力,这对爹的诊脉准确度也会造成影响。”
白苏一字未停顿地说完了她的想法,思路清晰流畅,白璟一直垂眉仔细听着。末了,他缓缓问道,“轻重缓急的区分是什么?什么样的病算是严重的,什么样的又算是轻微的?”
“这——”白苏觉得父亲问的问题十分古怪,急病就是急病,一看就能看出来,哪还需要说这么明白……
白璟见她语塞,又追问道,“那些被你划为病情轻缓的人,你如何保证他们在排队的时候不会生出怨言?难道他们就不觉得自己的病是严重的吗?排队,大家只认定一个理儿,就是先来后到,你如何能安抚那些人的不满情绪?更何况,很多严重的病起先的症状都是轻微不适,你又如何识别?”
“我——”白苏愣住,她完全没想到父亲指出的这一点,亏她还以为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呢!一时间面上如火在烧,简直可以与夕阳云霞相比,她深觉自己无知极了。是啊,从部分人的角度来看,她的办法的确好。可另一部分人的心思,她完全没有照顾到。
白璟见她似乎陷入了怪圈里,有些不忍,道,“把你上午记录的册子拿来给我看看。”
白苏应了一声,低沉着情绪,将宣纸册子递到了白璟的手里。白璟随手翻了翻,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而后合上。白苏还等着父亲又会有什么责骂或是挑剔,哪知道却听见白璟道,“回去准备一下,一炷香后,提着药箱跟我一道去小根子家吧。”
白苏愣在当场,父亲这是什么意思……之前还不许她从医,为了小根子的事情还打了她一巴掌的父亲,怎么突然让她跟着他去出诊了……如此意外让白苏好一阵子错然,毕竟白璟都没让一直名正言顺习医的白敛和白芷随他出诊过。她还沉浸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里,就听得父亲又道,“还愣着什么?药箱准备的细致些,小根子他娘得了痈疽,发于足心,你对症备药。”白璟挽起袖口,不再多留,大步迈开率先走出了正堂。
“痈疽——小根子的娘竟然得了痈疽——”一阵怜悯攀上心头,白苏只觉心口一酸,思及方才对小根子态度那么差,她愧疚不已。她记得很清楚,医书上说“痈发于足上下,名曰四淫,其状大痈,急治之,百日死。”(2)小根子家那么穷,想来是没钱急治的,说不定已经恶化。意识到这一点的白苏立刻不再耽误,她走进药铺,仔细认真准备起了和治疗痈疽有关的药材。
青之正在药堂整理,白苏进来后,他关切地询问起来,“二小姐怎么准备起药箱了?”
“爹让我随他出诊一趟,青之你帮我看看,调理痈疽的药材是不是这些,有没有遗漏的。”白苏边说着,边拉开对应的药箱,将所需的药材取了出来,分类摆在篮子里。
青之由衷的为她高兴,虽然他想不明白白老爷怎么就同意白苏从医了,“二小姐你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白苏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听闻青之的话后,她想起了白芷。白芷还被父亲锁在自己的闺房里,连天日都不得见,何况云开月明。她叹了口气,掏心窝地对着青之说了句,“青之,那日你提亲,我私心里还是有些希望爹同意你们的。”
青之苦笑了一下,“过去了的事,二小姐就不要再提了。我本就无福,也实在配不上大小姐。”
“你这就是胡说了。你是我们的家人,还有自家人配不上自家人的道理?”
青之不再多言,他打量起药箱里的二十余味药材,“痈疽的药方差不多应该就是这些了,二小姐所想比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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