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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这时却突然传来叩门声,侍从揉着眼睛,"谁啊?"问一声,才过去开厢房的门,见着了人忍不住吃了一惊,"已经这么晚了,您……"
贺雁并不理,"和绮怎么样了?"
"老爷的境况并不好……"侍从答着,一边又忍不住打量贺雁,对方的身上带着水汽,发丝微微地沾湿,看起来像是沐浴过后来的。贺雁过去看,和绮躺在床上,上身赤裸,唯有肚腹处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血色隐约地渗出来,和绮似是梦魇了,眉头紧皱,贺雁无声地叹气,手指抚过和绮的眉梢,"你先休息去吧。这有我看着。"
侍从应一声,"您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大夫说老爷身边离不开人。"
"知道了。"
庾家的小儿子名叫庾枳,在贺雁看来他远不上和绮,更何况现在人心不服。从来比武大会都是点到即止,但姓庾的小子下手狠厉,直接重伤了前任盟主。更何况当时庾家被人灭门惨烈,如今这一个硕果仅存的突然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时窃窃私语。
和绮在各种场面应付得都得当,而姓庾的小子,光是坐在首席上听着各门派的回报都面露不耐。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能得大人青眼?贺雁不禁心生疑窦。
待所有人都散了,贺雁独独留了下来,"您在京中有什么住处?"贺雁忍了心中的厌倦问。
但庾枳却并不领情,"昨日还想要我的命,今日贺庄主就低眉顺目了?"
"今时不同往日。"
"是呢。交情再好,变成尸体了也是不值一提的。"
贺雁脸色大变,"莫要说笑。"
庾枳笑道,"我说笑?你真以为他还活的下来?"
贺雁一拳便直奔对方面门而去,庾枳堪堪接住,嘴唇弯了弯,"玩笑而已。贺庄主何必当真。"
大贱人。贺雁在心中骂。收了手全作不知,"按理说如今各大门派都要与庄主商榷一番。明日我们便要去西郊。"
"我不要去。"庾枳笑了一下,从牙缝只挤出了几个字,"我只想让血债血偿。"
庾家灭门背后的缘由众说纷纭,有说庾家树大招风的,有说庾家得了秘笈被人算计的,有说魔教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在于,人人都知道庾家是无辜的。"这样的话是不能直说的。"
"何须掩藏,有些人看到我的时候,心中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年轻气盛。又满心愤懑。大人是看上了这两点吗?贺雁心中转了转。"即是当了盟主,就必须要承担起责任才行。一盟之主,可不只是利用手中的权利那么简单。"
"责任?责任就是变成那样无力的模样,然后等着被人取而代之?"
"你根本不懂和绮。"贺雁阴冷地说。
庾枳嗤笑了一下。但没有继续往下说。
贺雁为庾枳安排的住宅暂时在城郊,如今京中人员嘈杂,想要在主城找到一所恰如其分的住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幸的是几大门派的庄园距离并不是太远。而这日,就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被人包围了。
率先注意到的是庾枳,但就算注意到,面对那众多的人数他也无计可施,两人被包围至悬崖峭壁旁,庾枳第一时间看向贺雁,贺雁一猜就知道对方的心思,顿时没好气起来,"我和你在一块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是我吗!"他咬牙切齿,但也知道对方的猜疑有理由,时机如此巧,地方也堵的这样好,若不是他心知自己不是,恐怕心里也要对自己产生怀疑。
"在下等并不得罪诸位的地方。"贺雁朗声说,但十个着黑衣的人已经逼近过来,为首的开口,"庾家的小子光是存在就是罪恶。"
贺雁脑子转了一转,"那能否放过在下?"
庾枳不敢置信地看过来,贺雁权当看不见,"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为首的冷笑一声。得,这就权当回答了。
贺雁知道庾枳武功高超,但对面十人也不是空有其表,在未注意间庾枳堪堪躲过对方投掷而来的飞镖,而他扭头看贺雁,贺雁心中郁结,不由得大吼,"你死了我能活吗!能是我干的吗!"
然而两人节节败退,衰颓之势已经难以避免,庾枳被长剑插入腰腹,登时一口血吐出,虽说不合时宜,但贺雁看着心中不由得暗爽,真是现世报,他幸灾乐祸地想。但转念一想要是死在这儿可就倒大霉了。两人被逼至崖边,眼瞧着黑衣人步步紧逼,庾枳闭目待死,贺雁咬牙,拽着对方往后倒下了悬崖。
这悬崖深不可测,但若是能捡回一命,也比板上钉钉地死在原地要好。
贺雁醒来的时候身上虽疼,但摸了一圈确认自己身上没有骨折的地,摔下来半路树枝接着承受住了不少冲击,他低头一看,发现庾枳被自己垫在底下,已经摔得差不多口吐白沫了,心中更是幸灾乐祸。
他仰头看看山崖,自问凭借自个决计上不去。刚想就把庾枳放原地,心里头一下转过来了,他要是独个回去了,那庾枳不就成他杀的了吗?平白无故好大一口黑锅啊。
贺雁蹲下来,戳了戳庾枳的脸,眼瞧着对方的脸色才发觉,这口吐白沫恐怕不单单是摔的压的,对方那剑可是淬毒的,"好阴狠啊……"贺雁喃喃。暂且脱了自己的外袍把庾枳给罩住了,他先过去观望观望环境。
贺雁转了一圈,发现了几种草药,也发现了崖边一个勉强能容人的山洞,他折回来,贺雁可没有怜香惜玉之情,直接把庾枳拖过去,本来庾枳已经灰扑扑的衣服更是被划出了不少口子。贺雁让庾枳靠在崖边,手中拿着药草,把庾枳的衣服给拔了,让他略吃一惊的是对方的身体上伤痕累累,乍一看倒像是一个久经战场似的人一般,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是下手这样狠,究竟是哪位师父调教出来的?
对方下腹部一道剑痕不深,但伤口已经发起黑来,贺雁才发觉自己欠考虑,他懒得一趟一趟地兜手,索性又把庾枳拖到了池子边,这下庾枳的衣服是彻底残破起来了,上身也有了细小的划痕,贺雁替庾枳清洗了伤口,又把药草在嘴里嚼碎敷在了庾枳的伤口上。
将庾枳带回山洞的时候贺雁总算良心发现,舍得把庾枳抱起来了。少年在臂弯里的感觉轻如鸿毛,似乎是生命正在从这具肉体中流失,贺雁对对方印象最深的时刻就是对方对和绮下手时狠厉的模样,而现在庾枳昏睡着,贺雁看向对方的脸,不由得喃喃,"明明还是个孩子嘛。"
这栖身的山洞,高,但是不怎么深,贺雁粗估左不过有三米深,他勉强燃起一堆篝火,将庾枳放在对过,自个脸抱在胳膊里就睡着了。
后半夜下起雨来了,惊雷的声音一下让贺雁惊醒,他睁眼,发觉篝火已经熄灭了,而对面的庾枳开始呓语起来,贺雁去察看对方的情况,一抚额头才发觉对方已经发起高烧来,明明身上烫的火炉一样,却一阵一阵地打着寒战。
大雨哗啦,眼下砍不着干柴了,自然也燃不起火了,贺雁叹一声,将庾枳抱到了自己怀里,本来给对方罩着的外袍也由他披在自己身上,少年的透露沉重地靠在贺雁的胸膛上,贺雁这才听到少年含糊的低语,他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一边呼唤一边哭泣。
贺雁对母亲的印象也很浅,他的母亲是妾室,那个人应当在意他,但是大房母亲不让他两同住,甚至见个面也只能远远地看着,贺雁对娘的印象实在很浅,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个人站在园子外看着他,面容模模糊糊的。
贺雁搜刮脑海才找出了一首摇篮曲的调来,他轻轻哼着,微微摇晃怀中躯体。又轻又烫,对方明明自己冷的发抖,但却像火炉一样让人感到温暖,贺雁搂着他轻轻地哼着歌。雨声淅沥,怀中搂着的躯体驱散了因火堆熄灭带来的寒冷,贺雁渐渐困倦起来,他并不太记得住词,因此比起唱渐渐变得像说起来,词句也变得含糊,"睡吧……明天是……温暖的阳光……眷恋的怀抱……"贺雁含混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词语是什么时候进入脑内的。
贺雁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凉意,他摸了摸庾枳的额头,感到对方额头的温度稍微平息了些,气息也变匀了,贺雁想了想,还是自个走去池子边把帕子打湿了,他倒不是突然起了怜香惜玉之情,只是现在地上都湿答答的,若是再拖着,少不得泥水也得溅他自个身上。
贺雁把浸透的帕子放到了庾枳额头,庾枳嘴唇微颤,说出了第一个字,"水……"
贺雁嫌麻烦,索性把放在对方额头的帕子拿下来,绞出了些水润湿了庾枳干燥的嘴唇。他不知道对方神志是否清楚,又能听到多少,但出于情面先开口说明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去打探打探地形,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吃的树果,摘些回来。"
庾枳醒来的时候,还不能分辨周遭的环境。他茫然地四顾,然后才发觉自己原来是在一个山洞里边。面前燃着一小堆可怜巴巴的篝火,树枝半湿不干,光是能着起来看得出都花了大工夫。
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外袍,身侧摊着一张树叶,上边摆放了些小小的野果,甚至对方试图用拢起来的树叶为他存住些水,但松散的树叶根本存不住水,只留下了一道蜿蜒流向山洞外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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