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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太监萧知遇还认得,是父皇身边的大总管张春,张春的目光往他身上转了几转,依旧是顺服的笑脸:“殿下更衣了,便去陛下那里吧。”
萧知遇愣了愣,惶恐道:“我这就过去!”
他回了屋,独自站了会儿,不知为何想起了今早听到的睿王世子婚事——父皇一向不愿意让昭斓和裴珩结亲,没少推脱,这莫非是要他的说法来了?
万一婚事不成,大约满京城的说书人,又要手痒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了。比如去年四皇子在安国公府小住几晚,便传起了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可怜世子夜半锥心!一传传到宫里,气得四皇子摔杯大骂酸书生只知情爱,不懂亲情可贵。
不知道这回抬出来拒亲的由头又会是谁。
萧知遇收拾了书案,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合身,还洗得发白,他也赶忙脱下,特意找出一身看着体面些的换上。
他出了屋,跟随张春往正房而去。
“二殿下怎么住在那里,不住前院?”
萧知遇讷讷道:“后院树荫凉快。”
张春说道:“天儿是热得很,老奴这便让人给您传些消暑之物。”
废皇子对这久违的殷勤似是有些不知所措,道一声“谢公公”,便不说话了。
两人赶到正屋,须发花白的老皇帝在窗边立着,面色不虞。
萧知遇垂着脑袋,跪地磕头行了大礼:“拜见陛下。”
他不称父皇,只因自己已被废为庶人,看在亡母的份上勉强留在宫里,宫人们敷衍称一声殿下罢了。
“起来。”老皇帝显然不耐,也厌烦看到萧知遇这等唯唯诺诺的模样,背过身去,“你在这里几年了?”
“快五年了。”
“这五年你有读书写字么?”皇帝不悦道,“桌上砚台都是干的。”
萧知遇低着头,看到自己衣袖边缘起了毛边,他悄悄用手指拔了,“这是母亲遗物,我不碰的。平日里自己看看书……知遇愚钝,字写得也不好。”
老皇帝这才意识到,屋里的摆设居然与多年前他最后一次来时别无二致,还留着贵妃生前所用的物品,大约花了些心思打理。
他回过身,看着二皇子项上的璎珞,那是萧知遇年纪小时戴的,如今珠链显得短了,玉锁的样式也不够新,瞧着倒素净。而这身旧衣,袖口上的花纹是陆贵妃喜爱的忍冬。
“这衣裳是你母亲所留?”
萧知遇答道:“是,母亲她生前与宫女赶制了好些衣裳,这是最后一件了。”
老皇帝这把年纪,多少有些念旧,看着次子明显短了一截的衣摆,长叹一声,问道:“平里日的吃穿用度,宫人们可有怠慢?”
萧知遇心知父皇是随口一问,未必愿意深究,便答道:“还好,习惯了。”
“进了你宫里,为何看不到人伺候?”
“有个宫人侍奉的,叫进宝,出去当差了。”
“当差?”
“院里没什么活儿干,内侍省瞧他清闲,叫了过去帮忙……”
儿子过得这般差,老皇帝不免一噎,又问了些杂事,萧知遇慢慢回答了,磕磕绊绊的,有时答得不漂亮,听在耳朵里仿佛有怨气似的,惹得皇帝不快。
他斥责道:“你从前也是个早慧的,如今怎么跟朕说话还吞吞吐吐!”
萧知遇便跪下不说话了。
他被关了五年没出门,确实不善言辞,这倒不是故意气人的。
老皇帝骂了这一句,气消了些,“朕记得你年满十九了,你四弟五弟比你小一两岁,都已开始商议婚事,只待出宫开府。”
说出口又觉得怀疑,萧知遇这身量,仿佛还只十六七岁,连神态都生怯。
萧知遇大约听明白了皇帝言外之意,但他不知该说什么,便一声不吭。
皇帝本是等他自己起个话头,也好说下去,却见他这般木讷,只得压着火气接着道:“陆家犯下滔天大罪,罚你幽禁在此,已是前朝臣子求情,如今也算时过境迁,朕无意将你拘在此地。”
萧知遇拜首道:“谢陛下。”
他面上并无庆幸之色,想来出了宫也是废人,没什么可喜悦的。
老皇帝身体不太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道:“睿王世子下月将要袭爵,你还记得他么?他是你从前的伴读。”
“记得,是陛下特意指给我的。”
“他父王已过世,家中只一位年迈的裴王妃,他也无兄弟,府上人丁稀薄,如今快要袭爵,还未有妻妾。”
萧知遇陡然沉默片刻:“陛下是要为世子选王妃?”
“早该了,他只比你小一岁,年纪轻轻便有军功,在朝中颇有声望,不少大臣有意结姻亲,连安国公都有心嫁女。”皇帝说道,面上淡淡的,“你表妹昭斓郡主,听闻心许他已久。”
昭斓郡主出身高贵,其母为慧淳长公主,父为安国公,因皇帝格外爱宠,便赐封郡主。
萧知遇道:“是,郡主她幼时,就喜欢和世子在一处玩闹。”
皇帝瞧他一眼,忽然问他:“那你呢?他是你的伴读,陪了你快两年,他与你的情分如何?”
萧知遇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向皇帝,就见父皇俯视着他,眼神显然并非试探和商量。
他很快低下头去,心咚咚跳着,直觉这话怪异,他袖中的手开始发抖,答道:“在文华殿读书时,世子很少与我说话,且……且时常因我之故,被老师责难,想来、想来……”
“那便是了。”皇帝打断道,面上有了些笑意,“他那时是戴罪之身,被罚也就罚了,反而身为你的伴读,在宫中受了些优待。既陪了你两年,多少会念些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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