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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怀疑自己明天过来请安时,会不会因为左脚先进门挨骂。
茶一入口,已有些凉了,裴氏喝不惯,搁下了,却见萧知遇还是手捧茶杯默默喝着,竟也不挑,兼之病容憔悴,旁人见了这样的病美人,多半要心生怜惜——唉,千金之躯做了受气媳妇,命似浮萍身不由己。
裴氏一瞬间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恶婆婆,面上更不痛快,心想我睿王府才叫委屈,气得叫了仆妇进来换茶。
两人这是相看两心堵,坐了没一会儿工夫,萧知遇便识趣地起身告退。临走前老王妃吩咐:“今后每日的请安就免了,我腿脚不好,整日里起身也嫌麻烦。”
这便是眼不见为净,萧知遇连忙应了。
萧知遇一走,裴太妃便忿忿撇嘴。
不怪她看萧知遇乃至整个皇室不顺眼——
当年北狄破了凉州长驱直下,连取三州危及京师,众人以为先帝无子能继之时,是陆太师力排众议,劝说先帝立萧广渡为储君。裴珩后来改随母姓,至于是因为什么,众人讳莫如深。
之后裴氏一门的遭遇,皇帝和陆文桢没少从中作梗,他们母子受了如此多的冤屈,她至今意气难平。
名声差
回去时小厮在前头带路,萧知遇问道:“你是在世子跟前伺候的么?”
“是,不过世子特意拨了我过来,照顾殿下起居。”
“世子今早去了国公府?”
新夫人问起前亲家,小厮这便期期艾艾的,很是为难:“啊,可能……可能是的吧。”
话本子恐怕要有新素材了。萧知遇忍不住想。
比如说睿王难忘旧情藕断丝连,与郡主互诉衷肠什么的。
他沉吟一会儿,轻声道:“去做什么?莫非有急务,要在大清早的过去?”
“安国公身兼侍中之职,忙的都是大事,时常会请世子过去。”小厮觑了觑他,试图为睿王辩白,“老王爷和王妃从前确实想过要和国公府联姻,不过、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世子一向知道分寸。”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站不住脚——新婚第二天就往外头跑,也说不上“分寸”二字。
萧知遇倒无心计较这个,他走在廊下,许多仆人朝他施礼问安,一派恭敬,他却知道他们大约也在心底看笑话。
他问道:“王府里可有空着的院落?”
“当然有,这王府可大了,住的人却不多,殿下是想……”
萧知遇道:“收拾个远些的院子出来,我今日便搬过去。”
小厮愣了愣,以为他在赌气,劝道:“殿下别气呀,世子他不近女色,跟前伺候的都没几个姑娘……”
萧知遇面上显出局促,“世子与我本就是奉命完婚,见了面也拘谨,分开了谁都好过,想来世子也不会反对。”
小厮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劝了:“院子收拾要花些时间,日头正好,殿下不如随小的到处转转?王府后头好大的花园呢。”
萧知遇在宫里也少有走动,便点点头,一路往花园走去。天气还热着,他寻到个假山后的凉亭坐了,小厮瞧他额上有薄汗,殷勤道:“厨房有降暑的汤饮,殿下要么?”
萧知遇想了想,小声道:“冰镇酸梅汤。”
小厮应声跑去了,他一人托着腮发呆,忽听外头响动,原是几名花匠进了园子修剪花草。
咔嚓咔嚓的,一人拿着剪子道:“听说这府里有婆子被赶出去了?”
“我也听人说了,说是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
那人怀疑道:“昨儿宫里那位才进门,可别是他发的话吧……”
隔着假山的萧知遇:我还能有这么大能耐?
“哦哦,那位三皇子?”
是二皇子!
很快这几个花匠便小声议论起坊间传闻,什么当年陆家如何权势滔天欺男霸女,二皇子那时如何如何飞扬跋扈欺压还是伴读的裴珩,又如何如何搅乱裴珩的婚事,闹腾着要嫁裴珩……最后有人忿忿道,可恶,如此品行怎么配得上睿王!
萧知遇:…………高攀了高攀了。
等小厮提着食盒回来,几个花匠立刻闭嘴,见他一溜烟进了假山,当即面面相觑,伸着脑袋往假山后一看,花枝簇拥的阴影下,果真有位年轻公子坐着,雪白的一张脸儿,生得端丽文秀,画似的,只是病殃殃的没什么生气。
花匠们是外来的,认不出他,直到听小厮口称“殿下”,才一个个脸色大变,吃吃道:“二……二殿下?”
萧知遇觉得这场面微妙,应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露出个得体的微笑,几名花匠见他不追究,便佯装剪花草,一步一挨,举着剪子悄摸摸溜走。
萧知遇抿着酸梅汤,不知想着什么,忽而细瞧了小厮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听你口音,是北边的人。”
“小的名叫阿努,是王爷从北地边关带回来的。”
他见萧知遇望着他腰带上异族风情的挂饰,补充道:“这是我家乡凉州的东西,殿下若喜欢……”
萧知遇移开眼睛,“不,我只是想起了故人。”
萧知遇第一次见到裴珩,是在隆德三年春,他那时虚岁十四。
年节后,父皇带着他去国公府看望长公主,长公主柔慈温婉,他们这些孩子,没有不爱在长公主跟前撒娇的。他和昭斓满院子追逐玩闹,不慎撞翻了仆人的茶水,衣服湿了,在这寒冬腊月为免得了风寒,该去换衣。
长公主爱怜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亲自牵着他的手去了后院。
路上经过一处梅园,梅花在雪中开得正好,他忍不住频频回头。在屋里被伺候着换了件过大的旧衣,又严严实实披了斗篷暖着,不给出门,他小声同长公主撒娇:“我想去出去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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