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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横竖看裴珩衣服上的墨渍碍眼,总觉得心虚,再瞧瞧不远处的花林,忽而生出个新奇念头,他问道:“你带笔墨了么?”
裴珩只坐着,没看他,“我被殿下捉出来的,如何带笔墨。”
萧知遇一噎,站起身往石凳上爬,站得高了,就看到后面小路上,他的内侍们无头苍蝇似的乱走,到处找他。他高声叫嚷,将人喊了过来,拿了自己的笔墨。
今天上的是丹青课,画梅,颜料多了些,他只拿了砚台和朱砂,又让裴珩背过身去。
裴珩这才看他一眼,应是不情愿,他拿着笔催道:“给你画点东西,省得裴夫人骂我。”
等对方转过身去,他便认认真真将那背上的墨点涂抹,连成顿挫折节、疏密有度的枯瘦枝干,再换了笔蘸朱砂,往那上面点了梅瓣。
萧知遇越看越觉得自己了不得,裴珩被他闹得背上痒,老是动弹,弄得他有些不满,道:“画歪了别怨我啊。”
半炷香工夫过去,萧知遇满意收了笔,催裴珩把衣服脱下来看看,裴珩只得依命脱了,铺平在石桌上供二皇子欣赏。二皇子正考虑要不要题诗,哪知墨水已逐渐渗进布料,没一会儿便毛剌剌地渗开,糊成不太雅观的一团。
萧知遇大失所望,丢下笔,“算了,这样也能交差,你就说是我雅兴大发,亲自给你赐了画,是爱重你。”
被裴夫人骂有病,总比被骂仗势欺人强。他腹诽。
裴珩无话可说,拿了外衣抖了抖,穿上。
萧知遇这才发现裴珩脸颊上有墨点,凝在耳边,他站得近,随手便伸过去替他擦了。指尖刚碰上温热皮肤,裴珩忽而一震,猛地捉住他的手腕,转头看向他。
他冷不丁对上了一双眼睛,裴珩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眼珠在阳光下瞧着,颜色仿佛都比常人浅一些。
那一瞬间,萧知遇只觉四周安安静静的,或许还有不远处桃林的花叶沙沙声,两人的呼吸都像停止了。
他的手好热啊,萧知遇想。
很快,裴珩松了手,萧知遇缩回手去,挠了挠脸颊,尴尬道:“你脸上有东西……”
裴珩默默抬起手擦了,余温犹存。
少年心事
待到四月初,天气彻底暖和起来,萧知遇便准备上武课。
一是因为贵妃催促,二是因为裴珩——他对裴珩到底心虚,总觉得应该找什么法子弥补一二,朝梦苑那头他已嘱咐过,宫人们伺候裴氏母子已尽心很多。但他更想补偿裴珩本人,裴珩待他却极冷淡,从不求什么,只在无法参加武课这一点上显露过遗憾。
因此在文华殿下学的午后,等裴珩送了昭斓回来时,他吃着内侍们送来的午膳,说道:“你收拾收拾,未时之前我们便得到崇仁殿前,准备上课。”
裴珩一顿,“习武课?”
“是啊,父皇已安排过,我们只需直接过去。”萧知遇说着,看裴珩没吃饭,便招呼内侍多拿双碗筷来,“你也吃,要不然今后跟我一起用饭算了,我让景华宫多送个食盒来。”
裴珩照旧推辞不受,在旁端正跪坐着,萧知遇知道他是个石头脾气,也不再劝,吃完了命内侍去准备步辇。
“现在武课还只是在宫里练练,听说以后还会去京郊围场上练习呢。”
他是兴致勃勃,内侍提着食盒欲言又止。
萧知遇催促伴读出发,裴珩却仍坐着不动:“殿下还没喝药。”
二皇子当即苦了一张脸,内侍们见终于有人挑破,如蒙大赦般端了药碗出来,连连劝哄,萧知遇左顾右盼想赖掉,还是没法,捏着鼻子喝了。
他嘴里含着蜜饯,坐着步辇往东门崇仁殿行去,裴珩在旁边跟着,他便倚着座椅,无所事事打量对方的面容。在宫里养了几个月,裴珩那蜡黄消瘦的面容好了许多,从高处望下去,正能看到他斜飞的剑眉,和挺拔的鼻尖,上头出了些细汗。
听闻裴珩的曾外祖母是北狄女子,作为后代,他的面容也透出些大昱少见的桀骜。
萧知遇示意宫人走慢些,托着下巴瞧他。
被打落的牙齿该长出来了吧,他没边没际地想——这阵子裴珩吃东西的时候,总算不会只用一边嚼了。
这也不是他闲得没事干老观察裴珩的牙,实在是裴珩脾气差,他一说要他张嘴瞧瞧牙长出来了没,裴珩就要拉长脸,弄得他更好奇。
“你看我做什么。”裴珩忽然道。
这话说得平静正直,萧知遇醒过神,却一下局促起来,居然没脸反驳。
少年心事不自知,几名抬轿辇的内侍却没忍住,互相使着眼色,都在偷笑。
一路慢悠悠到了崇仁殿,宫殿周围是大片开阔平地,长三十五丈,宽二十丈有余。其他皇子伴读都已到了,平地上立了许多靶子,宫中禁卫军武官负责教他们弓箭骑射。
两人去了庑房换了身箭袖出来,萧知遇从未习武,因而先被武官们教着搭弓射箭。他这人身体弱力气小,最轻的弓都举着摇晃,只能拉个半开,更别提射箭和剑术了。
萧知遇原就只打算过来混日子,觉得没趣儿,放下弓坐到一边去了。皇帝嘱咐过对二皇子不必苛责,因此武官也不敢说什么。
他正没精打采的,忽听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原是太仆寺主簿请皇子选马来了。他兴冲冲过去挑了一匹神气活现的,却因太高,踩着凳子竟也攀不上去,又闹出笑话。
萧宜明骑着马在旁转悠,见状哈哈大笑:“二皇子还是回去写字好些!”
武官怕出个意外,劝说道:“殿下刚开始学,选一匹小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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