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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黑蛋听到老猎人说出他去世很多年的老爹胡乾寿的名字儿,怀疑老猎人只是听说而已,并非真的与他的老爹认识。
“你说的这个人儿,你真的认识他?你见过他的人吗?”黑蛋眯缝着眼睛认真向老猎人问道。
“看你这人儿说话……”老猎人有点儿生气,“不见过他的人儿咋叫认识?不认识俺咋会知道他的名字儿?”
“他的身上有啥特殊的地方吗?”
“他的左手大拇指少一截儿。”
黑蛋听了愣了一愣……他父亲的左手大拇指确实是少了一截儿。听母亲说是在家父年轻的时候铡草喂牲口,家父在蹲着双手向铡里擩草,不小心左手拇指被铡刀切去了一截儿。
“你在啥地方认识他的?”
“在邙山里边……”老猎人扭头向西南边若隐若现的邙山头望了望,“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俺还记得清清楚楚……一辈子都忘不了哇!”老猎人说着感慨地叹了口气,“一天俺在邙山里打猎,正在追赶一只狡猾的狐狸,追着追着忽然狐狸不见了……俺在邙山掂着枪寻找了好大一会儿,狡猾的狐狸倒没找到却出现了一只金钱豹,俺就向金钱豹开了一枪。这一枪由于慌张没打住豹子,反而激怒了这头豹子,豹子向俺拼命扑来。俺就一个人儿一支枪、火枪又是单响,眼看就要被豹子扑倒了,心想这次命该丢在邙山啦……这时突然从山坡上跃出一个人来,他身材瘦小可筋骨结实,手里甩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儿嗖地一声向豹子的脑袋打去,一下就把豹子的脑袋打碎了,救了俺一条命。俺仔细瞅了瞅这条比火枪还厉害的绳子,还真看出了点儿门道……原来绳子的一端是穿着几节儿铁箍,要不然咋会一下就打碎豹子的头?!这个人儿就是胡乾寿,他说他是原武县古寨葫芦庄的,后来才知道他是在邙山里跟世外高人神腿张学武艺的。迟了些年以后俺想去古寨拜访救命恩人,听说他已经去世了。”
“您说的这个人儿是本人家父,真是没有想到您与家父是故交哇!”
“呀!”老猎人听了吃惊不小,“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了恩人的后代!真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啊!”
老猎人的两个儿子一脸不高兴,双双把燃烧的梗香从火枪上取下用脚踩灭,噘着嘴巴蹲在枯草地上。一个心疼地摸弄着猎狗的脑袋在安慰这只猎犬,一个不断摸弄死狐狸光滑的皮毛,打蒙着眼睛想自己的心事,都懒得听其父与黑蛋扯拉的闲话。忽然听到老爹惊讶的叫声,才陡然抬起头来,老大兴奋地说道:“真是巧遇哇……这下可好了!”
芦根儿拄着捞竿儿在一旁没说一句话,听得入了神,好像忘记了饥饿,可能也忘记了茅草庵里的那只狐狸,狐狸也许已经悄悄溜掉了。
黑蛋骑来到的那匹裸马悠然自在地在啃食泛黄的枯草,还不时抬头望望黑蛋,踢腾几下马腿、甩几下尾巴活动活动身体。偌大的黄河滩里除了他们这几个会说话和不会说话的动物以外,看不到一个人影儿。荒芜的黄河滩在冬天这个季节,很少有闲人来逛游,放羊的扁豆儿早已赶着啃吃枯草吃得半饱的羊群回村吃午饭了。放鸭子的小妞儿麦芽儿冬天她是不到黄河滩放鸭子的,冬天黄河滩里没有鸭子的食物。
这时老猎人意思了片刻,神情凄然地问道:“按说恩人还没上大年纪,咋着就去世了?”
黑蛋一脸哀伤红着眼圈儿低声说道:“俺年少时家父就去世了……是旱灾年饿死的。”
“唉……唉……”老猎人连连叹息,“大恩未报恩人已逝……”
黑蛋叹息一声说道:“家父救人一命乃举手之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您也不必再有报恩之意。”
“看你说的……那咋能行!”老猎人似乎激动起来,“那只小船上俺放有几块儿银元,俺这就去拿来奉送于你!”他指了指草地上的死狐狸,“这只狐狸也留给你吧!这个季节一张这样大的狐狸皮,足能换两头大骡子。”
“您老人家就别忙乎啦!您把银元拿来俺也不会要,死狐狸您也带走吧!俺说过的话是算数的!”黑蛋和善地笑了笑,“咱们再拉呱几句俺就该回去干田里的活了,饭就不请您们吃了。”
“您真像令尊的脾气!”老猎人不断搓着双手装着很无奈的样子,“罢罢罢……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报恩有期!”
“老人家呀……俺说几句闲话您可别生气哇!”
“看你说的……说啥话俺都不会生气。”
“猎人打猎也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就像俺种庄稼一样也都不容易,可猎杀狐狸庄稼人就会不高兴。”黑蛋瞪着老者的眼睛正正经经地说道,“如果田地里没有了狐狸,老鼠野兔就会糟蹋庄稼。再者……说个迷信话……狐狸是有精气儿的,猎杀狐狸会招报应的!俺古寨的猎人‘慢一把’就只敢打兔子不敢打狐狸。”(作者笑言:实际上不是他不敢打是他没本事打,枪法儿不中。)
“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俺最近心里老是纠结这个事儿。”老猎人嘴角儿挂着的微笑消失了,“俺这两个儿子老大娶了媳妇,老二没娶媳妇。不瞒您说,老大的媳妇怀孕都好几个月啦突然就疯啦,夜里就偷偷地寻无常上吊死了……老二以前顶聪明的,虽然打狐狸是把好手,可越来说话越不顺当,有时突然就成了哑巴。俺想啊……是不是俺们打死的狐狸太多啦遭到狐狸精的报复啦?!”
“那你们就别再猎杀狐狸就是啦!”
老猎人哭丧着老脸摇了摇头,“不猎杀不行哇!”
黑蛋听了愣住了,瞪了瞪眼说道:“难道你们管不住自己的手?管不住自己的火药枪?”
“都管不住哇!”老猎人脸上的皱纹儿好像能挤出泪水。
黑蛋听了更加愣住了,哧楞了一会儿,感到老猎人是故意开起了玩笑涮人,“您老人家不会是说笑话吧?!”
“俺哪有心思说笑话哇?”老猎人眨巴了几下无神的眼睛,伸缩了几下老脸上的愁纹,“贵人有所不知呀……”他咽了一口吐沫向黑蛋低沉地说道,“一直都有不少亲戚朋友劝俺不让再猎杀狐狸,俺近来也真想洗手不干啦!可俺已与皮草行签了不少数量的契约,皮草行预支了俺不少银子,都用在了给两个儿子盖房子、给老大娶媳妇,还有给老大那寻无常的媳妇办丧事上了,皮草行给的银子花得光光的。如果不给皮草行送够那么多张狐狸皮,俺就违犯了契约,就要成倍罚俺的银子……难啊……”他说到这儿捂着老脸掉起泪来。
黑蛋听着咧了咧嘴,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置可否地沉默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老人家……俺相信您有这样的难处……您打不打狐狸是您自己的事儿,不过……您以后别来这儿打狐狸。”
“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来了!”老猎人抹着眼泪连忙说道。
正在这时,黑蛋远远地看到荷花儿头上裹着纱巾甩着两条长辫子,手里提着小篮子一路小跑来给芦根儿送午饭了。黑蛋不想见到荷花儿,担心见到荷花儿又要提起牛壮的事儿,碰着荷花儿脑子里那根敏感的神经,产生不必要的伤感和痛苦。他紧步走到裸马跟前抓住马笼头飞身骑上,向猎人们挥了挥手:“俺该干活去了!你们快带上死狐狸上船走吧!免得村里来人找你们的麻烦,那你们可就走不了啦!”
老猎人也向黑蛋挥了挥手:“感谢您这好心人儿!咱们真是太有缘分啦!后会有期。”
黑蛋又向芦根儿招了招手,“叔有急事儿走了、走了!叔停一会儿再骑马过来。”黑蛋随即向马屁股上甩了一鞭,故意绕路避开荷花儿向古寨的方向飞奔而去。
黑蛋虽然没读过书,但办事儿精明着哩!他骑在马上向芦根儿打招呼“叔停一会儿再骑马过来”,是故意让猎人听的,担心他骑马走了芦根儿受到猎人的欺负。其实他不会再骑马过来了,但他还是操心着黄河滩里的芦根儿。
他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但也是有些历史根源的。因为以前攻打古寨的土匪头子“乔三刀”,就是这几个猎人老家乔庙村里的人儿。虽说乔庙村里好人很多,但人们的记忆往往是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只记住了那颗臭老鼠屎,却把那锅粥里的好米粒儿忘了。
老猎人与他的儿子们急急忙忙向一旁愣着的芦根儿打了招呼,说了声:“真对不起,打扰你啦!”扛着猎枪带着猎狗背着死狐狸,慌慌张张上了小船儿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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