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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拉玛斯矿走到流水村,又花了五天时间,虽然有驴队,但是一头驴只能背两个25公斤的驼袋,一共50公斤,无论是驴、键骡还是骆驼都承受不住这块玉石的分量,只能依旧靠人手抬肩扛。
当他们再次翻越3560米的黑旱獭达坂时,杜玫多少有种“乌蒙磅礴走泥丸,万水千山只等闲”的感觉了。
这些日子以来,杜玫白天跟着塞地的号子走着,晚上梦见自己跟着塞地的号子走着,渐渐的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梦魇,脚下的路千回百转,却一直在不断的向前延绵,过去这条路一直通到北京,成为跟“丝绸之路”齐名的“玉石之路”。杜玫在数年之后还梦见自己不停的行走在这条只有野狼,黄羊,驴才能生存的小径上......
第18天的傍晚时分,这队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旅行者终于到达了流水村。
杜玫远远的第一眼望见流水村的炊烟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的反应是迟钝的困惑:我们要到了吗?我们此次跋涉的终点,我们这么多苦难的终止点,真的要到了吗?
杜玫的心已经麻木到毫无感觉。
但是过了一分钟后,忽然泪水无声的冲下了她的脸颊,杜玫在路边蹲了下去,把头埋在自己的双臂里,无声的恸哭。
杜玫哭了会,站起来,忽然发现眼前是一片奇异的景象,张子淳和徐航,塞地和他那些粗矿而坚强的维族汉子们,也都停了下来,在默默饮泣,泪水顺着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洗的,胡子凌乱的脸颊滑落。徐航和张子淳两人也是头发胡子一团糟,脸色黝黑,嘴唇爆皮,衣着破烂,又脏又臭,活像北京天桥上要饭的叫花子。
6点钟左右,这群人在村民的簇拥下,终于到了村中央的玉矿石中转站,中转站的广场上,摆满了长条的桌椅,上面全是食物,羊肉也有,馕饼也有,米饭也有,蔬菜也有,今天全村人都将在这聚餐,流水席。
先来的那几位队员,除了司迪克外,都在那里等他们,吴老板也在,阿地里也在。
阿地里站在一块巨大的红布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们,他身后是两辆载重大卡车。
阿地里用维语说了几句,回身猛地把身后的红布揭开,后面是整整齐齐20辆崭新的雅马哈摩托车,一字排开,威武雄壮,充满动感,在西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广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村民们向矿工投以无限羡慕的眼光。
这是阿地里收到张子淳托吴老板转达的短信后,特意从和田市运过来的。
塞地和他的手下想向张子淳和徐航表示感谢,但是一张嘴就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张子淳和徐航跟他们一一拥抱,所有人都泣不成声。
杜玫忽然觉得终于体会到那句话的含义了:百世修得同舟度,千世修得共枕眠。
吃过晚饭后,大家分散到各个村民家去住宿,两个月多月来,杜玫第一次像模像样的洗了个澡,过了会张子淳和徐航来敲门,两人换上了村民给的衣服,胡子刮干净了,头发梳理过了,但是两人的容貌已经跟离开北京时判若两人。张子淳和徐航都瘦了有十多斤,杜玫瘦了八斤。
三个人坐着聊了会天,说得都是回北京后要怎么大吃大喝,都不愿再提这18天里走过的路。
直到快去睡觉的时候,徐航才说:“我们明天去和田市,司迪克已经转到了那里的市人民医院,我们一起去看他,塞地也去,其他的队员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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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在医院的特别病房里见到了司迪克,司迪克右臂已经截肢了,耽误时间太长,断臂受了细菌感染,不截肢就会细菌上行,危及生命,所以不得不将整条右臂锯掉。
司迪克再也不能弹热瓦普了。
徐航和张子淳给了司迪克一张银行卡,里面是20万元,塞地给了他另一张卡,里面是他的工钱,分红和额外的酬谢。
司迪克毫无怨言,反而对他们再三表示感谢。杜玫望着司迪克年轻英俊的面容,依然阳光灿烂的笑容,心里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走到医院的过道上又无声的哭了一场。
晚上三个人夜宿区政府大院边上的那家酒店,区政府和局里的人为他们大摆筵席,祝贺他们此行战果辉煌,不仅找到了一级白的玉脉,还带回了这么罕见的羊脂大玉。区长和局长都再三向徐航许诺,马上把特别开矿证办好。如果高平江在海尼拉克发现羊脂玉玉脉,马上派经济民警进山保护他们的安全.......
筵席散后,杜玫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手摸了摸床,一张真正的床,下面是席梦思,上面有床单,有枕头,有被褥,杜玫顿时感觉有如隔世。
张子淳和徐航就睡在隔壁,三个人都睡不着,过了会,徐航拨内线过来,叫杜玫去他们房间吃宵夜。
三个人发现自己胃口好像变小了,居然装不下多少食物,最后对着一桌子宵夜只能喝闷酒。
三人都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高兴,所有人都活着走出了大山,玉石也安全运达,但是三人却一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沿途的艰辛已经在他们的*上,继而在他们的精神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而且这火印还如此新鲜,以至于他们还在感觉那灼人的剧痛。
过了良久,杜玫低头看着手里金黄色泛着轻微泡沫的啤酒,小声问:“你们在中途,有没有一次想过,把那块玉扔了?”
张子淳和徐航彼此看了一眼,都缓慢的点头。
张子淳说:“我一千次一万次的想过,把玉扔了——其实也就是几千万,雕好后也不过上亿,值得为它付出生命的代价吗?特别是司迪克手臂被绞断的时候,我问自己,到底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杜玫轻轻的说:“其实你们去河里打捞的那次,也非常凶险,每个人都可能被河水冲走。另外就是,那时大家的体能都已经衰弱到了极限,这么冻过,居然没有任何人得重感冒,然后转肺炎,然后.....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塞地的腿被水下的石头割开了,我一点给他消毒的东西都没有,我那时不敢说,我非常担心他会得破伤风,甚至败血症.....他居然一点没被感染,除了山神福佑,真没法解释......”
张子淳叹气:“其实走过的每一步都很凶险,我们随时都可能跟着石头一起滚落山崖......但是我真不能放弃那块玉。我对自己说,反正我放弃了,他们也会把它抬出昆仑山,因为那块石头.....没人能抛弃这样的财富。我不能,塞地他们更不能。每年于田矿区都会出百公斤以上的大玉,品质好坏不论,每年的大玉最终都会被完整的运下山。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价值,所以每年都会有人不畏辛苦,冒着生命危险往外运。”
张子淳说:“其实这样的极品大玉,不知道有多少人窥觑。每运一歩都是险象环生。如果没有阿地里,这玉我们根本运不回北京。他每年给我送料,一路上没一次是太平的。从和田到乌鲁木齐,这一片沙漠不是任何人都能带着几千万上亿的玉料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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