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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家涪县的确是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而钟再千,则是钟家这一代单传。
外面看来,钟家世代读书,且在涪县是大户,又时常有贡献于乡里,是一群大好人。可只有从小在钟家长大的钟大这等家生子才知道,钟家这些大老爷们待人极差,从小对下人动辄打骂是常有的事情,还借着慈善传家的名头为恶乡里,做了不少坏事,可最后要对外接受惩罚的也只是下人,而不是这些少爷老爷。钟大就是从小跟在钟再千身边,为他鞍前马后。但饶是如此,也背了不少黑锅。钟家犯事一次,就会让一个为他们做事的家生子离开,也有不愿与钟家同流合污的,便早早被其搪塞了罪名塞进牢里去,死生不知。
说着,钟大侧过头去,露出颈侧被头发遮住的一道深深鞭痕,他盯着钟再千的尸体,恨恨道:“来广泽之前,钟再千借用我们这些‘恶仆’的名头,将一个妓子给玩死了,后来自然栽在了我身上,这便是我这个恶仆作为钟大这个身份留下的最后罪证。”
原来,在闹出人命之后,钟家往往会拉来家中奴仆,为他们背事,与涪县县衙私通,装作将他处死,然后给上一笔钱,叫他们背井离乡。钟大一直跟在钟再千身边,从前受罪的都是手底下的奴仆,但未想到这一次为了让钟再千以清白身当上官,直接牺牲掉了他。但钟家也给了保证,叫他跟着钟再千来到广泽参与商贾棋游戏,然后直接去陪都,再也不要留在涪县。
可钟大半辈子积蓄都留在涪县,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死去”,心底早早恨上了钟家,原本他打算在来的路上劫走钟再千身上财物,直接离开的,却意外得知钟再千要参与的商贾棋可以不认身份直接当官,心里便打起了取而代之的主意。
这也是来到了客栈后,钟大敢于黑吃黑的由来。
到了客栈前,钟大便假称游戏危险,担心主家安慰,愿意与钟再千调换身份,伪装一番,为他排除风险。而这钟再千自幼恣横,也是个对外怂的,从来没想到自己养的一条狗有敢于反咬一口的心思,便主动与钟大换了衣裳,结果被钟大囚禁在室内,虐杀致死。
钟再千一家作奸犯科,养出一群看家恶犬,却没想到最后却也让家中独子死在了恶犬口中,当真也是自作自受。
想来钟大说得这样痛快,大抵也是猜出了沈灼怀与司若身份不一般,想借他们的手,来除掉钟家。杀人是死罪,钟大已不可能再出去了,但钟家却不一样,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怕他们还会继续这样下去。
听完钟大的供述,沈灼怀与司若对视一眼。
“怎么,你觉得他在撒谎?”司若问沈灼怀。
沈灼怀却摇摇头:“并未,他已是戴罪之身,只等一死,若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这样说。”
二人走出了房间,留下钟大与钟再千的尸体在里头。
司若微微蹙眉:“……你该不会,已与钟家联系上了吧?”
沈灼怀却笑而不语:“且等着吧。”
司若不明白沈灼怀的意思,又在神神秘秘隐瞒着什么,正想再问,殷宝却已经领着广泽当地值夜的官员到了,为首一个文官身后,正是今日他见到的络腮胡捕快等人。
见到司若,络腮胡捕快附耳与那文官说了些什么,文官便冲司若行了个礼:“不知沈世子莅临,广泽有失远迎!如今世子又帮我等捉拿凶犯,下官实在是感激不尽!”他顿了顿,似乎想起来自己没有自我介绍,赶紧补充道,“在下广泽县丞张宇,这位是龚捕快,今日已与沈世子见过了。”
原本今天只有络腮胡捕快在的时候,为了自保伪装自己是沈灼怀,司若还没觉得怎么,可如今沈灼怀就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叫司若竟生出几分羞恼,耳热起来,他余光瞥了沈灼怀一眼,沈灼怀眉眼带笑,似乎完全没有纠正错误的意思。
而殷宝也是个惯会看眼色的,沈灼怀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讨嫌。
司若抿抿唇,咳嗽两声:“张县丞不必多谢。”然后便不再开口。
张县丞看到站在司若身后,仪态雍容的沈灼怀,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位公子是……?”
“在下司若,不过一介书生,是为沈公子的……挚友。”沈灼怀抱拳作揖,暧昧笑道。
但沈灼怀一身风度,确实不像个书生,更像个纨绔公子或是武人,张县丞嘟囔着“司家,司家是哪一家……”,似乎是在认人。
司若暗暗踹了沈灼怀一脚,沈灼怀神态自若,开口道:“大人不若先进去看看案情?”
张县丞想想也是,就跟着殷宝进去。
司若又踹了沈灼怀一脚,声音很轻,语气里却带着威胁:“沈明之,我劝你不要再借着我的名头乱说话。”
沈灼怀与司若缀在一群人身后,闻言,他低下脑袋,附在司若耳边:“咦,司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又要乱说话了?”
司若白他一眼,大步走进屋子里去。
见到来了官,钟大更是一口气将事情说了个清楚,当然,无论是他还是沈灼怀等人,都很自然地敛去了商贾棋之类的事情,只说了钟再千是怎么死的,钟家又是如何如何。
当然剩下的事情,自然不会再与沈灼怀、司若有关了。
他们带着行李包袱直接换了一间空房——毕竟原本的屋子已经成了尸体现场。
关上门,将外头的喧闹都遮挡一空,司若方才叹了口气。
又一个案子了结了,他们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歇息。
这间屋子比起先前他们那间要更小一些,但大抵是因为上一任住户有薰香的习惯,如今哪怕离开,屋子里还有些隐隐的木质香。司若点起灯,将窗户推开撑住,凉风款款席卷进屋,吹尽了那点淡而轻的香气。
看看外头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这间屋子能看到街边,更夫背着铜锣,在墙下巡走,大抵是快要到五更天。
沈灼怀还没说什么时候要离开广泽,看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司若转过身去——
“沈灼怀,你上我的床做什么!”
“如你所见,睡觉啊。”沈灼怀怀里抱着一床被褥,懒洋洋地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司公子,好歹你我也有同房之谊数日……让我今夜和你睡上一觉,成不成?”一副赖皮模样,根本不像个世家子的样子,叫司若怀疑当初与他在书院见第二面时,见到的那个威风的沈世子,到底是不是他沈灼怀本人。
司若一言不发,脱下鞋袜,踏上了床。
沈灼怀眸光一闪:莫非司若真心疼他,愿意让他合睡一次了?
但这年头还没有落下,沈灼怀便敏锐察觉自己腰部一疼——司若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哎,你!”沈灼怀吃瘪,皱着眉头揉着自己的腰。
司若自然没有用死劲,否则按照他对人体经脉的熟知程度,沈灼怀就不该是在地上坐着揉腰,而是要叫人去抬他上医馆救命了。
但哪怕没有用大力,也还是疼得啊!
沈灼怀死皮赖脸地又凑过去,满脸委屈,好似他不是被司若从床上踹下去,而是个新郎官被新娘赶下床似的:“喂,司公子,要不要如此冷心肠啊,我不过就说了我是你的‘挚友’,我们一路生死,还不能称作你的挚友吗?”
司若一拉被子,将脑袋盖住,别过身去。
沈灼怀一天天尽说这些个容易令人误会的话……他都怀疑沈灼怀从前到底有多少个如此“挚友”供他愚弄了。
司若在被中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他似是觉得闷了,又将那摞成一堆的被褥掏出一个洞,只露出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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