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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金帐前一举成名,我还以为你是个喜爱名声的孩子,现在一看,又不甚似。但不论你所求为何,名声,权势,地位,土地——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当然,你须努力一些,让御剑天荒一直这么喜欢你。最好下次敬酒的时候,他连整张面具也掀了下来。哈哈哈!”
屈方宁平复心跳,垂头道:“主君厚爱,小人愧不敢当。只是御剑将军对小人并非喜爱欣赏,只是羁于允诺。”
见屈沙尔吾脸上又挂了上玩味的笑容,索性一咬牙,道:“御剑将军好似金汤堡垒,坚不可摧,高不可攀。小人的小小手段,在他看来不值一笑。这个……王爷想必比小人更明了。”
屈沙尔吾缓缓摇头,道:“太阳不会永不沉落,御剑天荒也未必无懈可击!”
屈方宁伏地道:“请主君明示。”
屈沙尔吾仰起头来,目光投在垂皤的红云上,又似看着远方。
“御剑天荒天纵奇才,十五岁起便能领率千人布阵,突围奇袭。十多年来,南征北战,所向披靡。千叶偌大土地,泰半由他亲手打下。千万将帅士兵,无不敬之若神;异族文臣武将,皆是又怕又恨。他交情最好的几个人,安代地位最高,也要依靠仰仗他;郭兀良虽年长于他,对他也是敬爱交加。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弄不到的。他看上的女人,眼皮一抬别人就送来了!他的妻子奈弥儿,辛然王本来已经许给了扎伊亲王。一听说他想要,立刻悔了那一桩婚,连夜赶来与他结亲。”
屈方宁心想:“这日子可挺美啊。有甚么不好了?”
屈沙尔吾摇手道:“人啊,总要有些能得到的,又有些得不到的,甘中带苦,乐而含悲,才算有滋有味。倘若事事都太过顺意,那有甚么趣味?你如能巧妙地逆意而为,他尝了这个新鲜,必定对你侧目相看,念念不忘。”
屈方宁凝神思索片刻,忽道:“主君,小人曾见昭云郡主如此,似乎……”
屈沙尔吾笑道:“昭云儿学而不得其法,身在宝山而不自知。你胜过她何止十倍?何况你有一件事,更是独得之妙。”
说着,上下端详他一番。
“御剑天荒有个叫完尔初的儿子,如活到现在,也跟你一般大了!”
屈方宁动着他的小心思,恨不得拿起手来咬一咬。
他想:“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他不是不要儿子么?”
忽然帐门口环镯相撞,呛啷有声,却是屈林带着额尔古、车卞两兄弟到了。
额尔古见他脸色发白、神情萎靡,乌发湿得贴在两鬓,还道他又闯了甚么祸,惹得王爷发火。他是最善于揽这个烂摊子的,二话不说,先往屈方宁身边一跪,大声道:“王爷,不论我方宁弟弟犯了甚么事,我都与他共同承担。”将腰带托着的银杯之属一一放下,那都是他今天得的赏赐。这么一放,表示愿接受惩罚之意。
车卞今天得了好几个垂涎已久的珊瑚珠,虽然很心痛,还是慢吞吞地放下了,跪在一处。
屈林却一眼看见屈方宁肩上那朵鲜红的女葵花,啧啧两声,碍着父亲在前,没有说话。但是揶揄之意不言自明,分明又在扯甚么少女情郎了。
屈沙尔吾缓缓扫视地下跪的三人,哈哈一笑,道:“谁说他犯了事?我是见他伶俐能干,想挑件好东西赏他呢。”
他这么开颜一笑,帐中阴冷的氛围一扫而空。
车卞一听大喜,连忙把珊瑚珠塞回兜里,那手脚别提多快了。
额尔古却信以为真,禀道:“我方宁弟弟不惯与人同寝,夜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睡不安稳。王爷如肯赏一道门帘,替他隔一个单独住处,就是最大的感激了。”
屈沙尔吾笑道:“那有何难?你们兄弟三人各有各的本领,如能一心为我,将来立下大功,我便将……嗯,连云山下十顷地、二十头牛羊,全部赏赐给你们。”千叶律例,奴隶的一切都属于主人,自己不能拥有毫厘之物。他这样说,便等于允诺日后放他们脱离奴籍。
千叶贵族虽然富庶,平民却依然寒苦,家中最多养得一两头牛、五六头羊。水草土地,更是奢侈之物,那是万万不敢肖想的。额尔古听他如此应允,喜不自胜,拉着屈方宁磕了十几个头。
他哪知屈方宁心中却偷偷在想:“就在一会儿之前,才有人向我允诺了同样的物事,数量是你的十倍。我连他的也看不上,还能看上你的吗?”
屈沙尔吾忽道:“额尔古,你与他非亲非故,并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他担责丧命,你不后悔么?”
额尔古心中震惧,跪道:“我们兄弟几个幼年家贫,靠采捡燕窝为生。从他会走路起,就抱着一只小篮子跟我一起,无论晴雨,狂风暴雪,相依相随,从不独自离去。在我……小人心中,早已当他是亲生弟弟。”
他听屈沙尔吾语气,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个弟弟,一个铁塔般的身子自然而然便移了过去,挡在屈方宁身前。
屈方宁躲在他身后,只见屈沙尔吾也正看向他,一双鹰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口中却道:“有情有义,当真难得!下去罢。”
屈林才向父亲问道:“御剑将军今日示和,父亲以为是真是假?”
屈沙尔吾依然目视三人离去的帐门,闻言嘴角一扯,微晒道:“真如何,假又如何?”
屈林只道父亲有意考较自己,道:“如是真的,便是父亲这么多年最好的贺礼了。就算是假的,借着那杯酒,也未必不能做成真的!”
屈沙尔吾听他语气激动兴奋,这才收回目光,道:“还早呢!”
屈林不甘心道:“儿子看得清清楚楚,他对小奴隶十分上心。如依父亲所言,牵动他丧子情怀,年间,便能潜入鬼城中枢了。”
屈沙尔吾干笑一声,道:“说得轻巧。御剑天荒是何等样人?你以为他多年对我们贡送之物分毫不取,是为了甚么?我们能猜他的心思,他未必就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屈林心中一颤,低头道:“父亲教训得对,儿子轻敌了。”
屈沙尔吾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道:“不怪你。别说你们小孩儿,就连我一想到要跟他做对手,也头疼得很!你选的这个人,也算有些手段的了。他若能计算得当,十年之后,大概能派上点用场。”
屈林怔道:“十年?御剑天荒当真如此可怕?”
屈沙尔吾看着他年轻的脸,微微笑道:“十年,二十年,又有甚么要紧?父亲老了,还有你在!”
屈林迎着他慈爱目光,鼻腔一酸,叫道:“是,父亲!”
屈沙尔吾点了点头,忽道:“你对他,是十分信任的了?”
屈林心中领会,答道:“他至亲至爱之人,都在儿子掌握之中。何况儿子对他了如指掌,此人除了建功立业,别无其他念想。只要他羊皮契书还在,跑不出这片土地!”
屈沙尔吾深深看他一眼,片刻才道:“听说你还把那柄寒冰短剑借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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