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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

  他果然看到了早已等候他许久的清瘦少年，他坐在钢琴旁，如同玩闹一样胡乱地摁下几个琴键。听到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仿佛是在和空气对话，&1dquo;我给你弹琴好不好？”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弹起来，还是那英文的老歌《Rose》，是卢心尧在基地时给1号唱的那歌。

  卢宗铭说：&1dquo;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卢心尧表情不变，甚至稍稍歪着头看了看他，眼神像极了他养的那只猫。

  卢宗铭沉声说：&1dquo;我已经掐掉了这里的监控，父亲回来也不会看出来端倪，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些设备了。”

  这时，卢心尧才稍稍有了点变化，那个单纯而懵懂的眼神消失不见，彻底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唇角平直，眼神积蓄着足以填平山海的沉郁。他还是慢慢地弹完了这歌，琴声温柔。

  &1dquo;我只能赌一把，不过我赌的是你喜欢我，”卢心尧看上去格外平静，甚至有些木然，&1dquo;如果不是，就当我自作多情，你大可以告诉卢从景。”

  卢宗铭有些失望，但在同卢心尧的关系中，他很少不失望，所以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他只是随手弹了一曲子，就如同他当年只是随便唱了一歌，只是他一个人记了这么多年。

  &1dquo;那你想要什么？”

  卢宗铭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试图拼凑还原起来某些令他怀念不已的神情，他却丝毫都找不到那种令他怦然心动的纯真和干净。他心中苦笑，也是，要他对杀父弑母仇人的儿子有什么温情呢？甚至他现在拿走的都是本该属于卢心尧的东西。

  他欠他的。

  这时卢心尧却笑了，同他十五岁的笑容一模一样，唯一不像的就是眼神，他难得放软了语气，温柔地说：&1dquo;你也看到了，卢从景太怕我死掉，但是我一想到要留在这里，要日复一日地面对他，我就毫无求生的意志。我既没有本事把他杀了，也没有本事自杀，我是不是很无能？所以我来求你&he11ip;&he11ip;能不能让我走？要不把我杀了也行。”

  他请求卢宗铭杀了自己的时候语气竟是那样地无所谓，仿佛在讨论的是别人的性命。

  &1dquo;我要的不多，但是也没能得到。以前太想要了，现在反倒成了怨恨。拜托你是很冒犯的请求，我知道的，不用太麻烦，你把我送去一个他二十四小时找不到的地方，我自己就可以做到。”他说起这个的时候难得浮现了非常甜蜜的笑容，看得人胆战心惊。

  卢宗铭沉默了片刻，久到卢心尧都把这当成了默认的拒绝，他失望地垂下头，开解自己：&1dquo;没关系的。是我太过分了。”

  &1dquo;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卢心尧起身时撞到了琴键，突兀地出一声悠长的乐音，&1dquo;什么事？”

  &1dquo;——好好活着。”

  明明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但是说出口的却变成了这句话。他大可以以自由作为要挟，把金丝雀从父亲身边抢走，豢养在自己的笼中。然后呢？卢心尧之前爱卢从景，才心甘情愿被关起来，而他要用什么不让金丝雀死去？

  他是只向往自由的飞鸟，笼子不该是他的归宿，卢家带给他除了枷锁，别无其他。

  你曾经说你想要个兄弟，你愿意把所有东西同他分享&he11ip;&he11ip;他喊过198号，喊过卢心尧，唯独没有喊过哥哥。旁人都以为他是不喜欢卢心尧才如此，其实不然，一旦喊了哥哥，他们就当真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他才拒绝喊卢心尧哥哥。

  但是这一次告别，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卢宗铭轻轻地抱了一下卢心尧，贴在他耳边说：&1dquo;哥哥，这一次，你自由了。”

  &1dquo;卢先生&he11ip;&he11ip;卢先生！”耳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卢从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仍旧是火光蔓延的画面，额头上一片冷汗。

  床边站着的佣人一脸忧色，关切地说：&1dquo;您又做噩梦了。”

  卢从景一时失神，如果&he11ip;&he11ip;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把他独自留在那里，又或是说他和他都一起留在那个房间，就好了。

  距离那一场爆炸，已经过了整整八年了，卢从景始终不能释怀。

  清醒的时间已然可以接受卢心尧&1dquo;死去”的事实，但梦里总是会回到那一天，回到那一场令人痛彻心扉的爆炸。

  他正走在走廊里，突然听到房间传来一声巨响，他陡然变色，疯狂向那里跑去，接连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像是要把这占尽了百年兴衰荣辱的老宅子一并带去一样轰轰烈烈。卢从景意识到卢心尧在里面后，几乎是不管不顾要冲进去，不顾还在爆炸。但却被忠心耿耿的下属和家仆拦了下来，他们都喊着：&1dquo;太危险了！卢先生不能进啊！！！会有人把小公子带出来的！！！”

  卢从景本可以斥退他们，但他没有，他装作自己无力挽回这不可救药的局面，放卢心尧走了。

  打开房门后，留给他的只剩下了一些残缺的肢体和一块炸得黑漆漆、表带断裂的腕表。那是卢从景送给卢心尧的十七岁礼物，从瑞士带回来的，白贝母的表盘上缀以深蓝的月相，卢心尧一直很喜欢，没有换过，还偷偷担心过如果多年过去某些零件不再生产，他不能再继续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