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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蒿草（第1页）

北方的风，像是在一夜之间来临，吹折了树枝无数，地面上霎时铺就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大毛隔着护栏，站在顶楼的房沿前，耳朵被风吹的生疼。楼下不时的传来大人们的谈笑，房间内更是灯火通明，饭后回到五楼的各位，显然对房子提出了不少的设想，而大毛的行踪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昨天无意间在一本书上看到了，一个关于悲伤的词，大毛不甚理解，此时他大约能够感同身受了。

野外荒凉，除了块块点缀在焦黄大地上的青菜，便只有高矮不一的苇草，漫山遍野的在风中张扬。

随着夜幕降临，视线已然模糊，大毛正不知站了多久，姥姥的脚步声适时出现在身后。

“呦！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让你妈好找！”姥姥上前一把拉住大毛的手臂，视线在大毛的脸上来回打量。

“对不起！”大毛诚恳的道着谦，姥姥不由得一愣，责备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哦！上哪去得跟你妈说一声，知道吗？来！我们下去！你看这都什么时候啦！冻着没有呀？”姥姥说着双手在大毛的脑后，双手之间摸索一遍，方拉着大毛下了楼。

“没有！姥姥的青菜长的真好！”大毛说着将双手贴在脸颊上揉了揉。

“真的呀？你这脸冷的像冰似的！还说不冷！！”姥姥责备的眼神带着心疼，大毛咧嘴一笑：“在楼上玩了一会，被风吹的！”

姥姥闻言猛的顿下脚步，一脸严肃的看着大毛，伸手摸了摸大毛的额头：“也不烧呀？”说着蹲下身来：“毛毛，你告诉姥姥，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跟姥姥说，姥姥不告诉你妈妈！好不好？”

大毛抽回自己的双手，插进口袋，一时又抽出来呵气：“在学校跟小雅吵架了！你别告诉我妈！回头她该担心了！”

姥姥认真的打量下大毛，皱了皱眉头，站了起来，仍是拉上大毛：“你多大点孩子呀？心思这么重！我看你妈带你一个就够呛！”

见大毛沉默，接着说道：“别人家的男孩子都知道帮着妈妈分担家事了！你倒像个女孩子！”说着幽幽一叹：“你要真是个女孩子呀！你妈就好喽！”

“姥姥，你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没有饭吃？”大毛突然开口问道。

姥姥不由得一愣，低头看向大毛：“你怎么知道的呀？”说着一声长叹：“哎呀！我们那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能有口吃的就很不错了！”说着姥姥快速眨动了下湿润的双眼：“姥姥什么都吃过！哎呀！最受苦的还是你太姥，她们那个年代那才真叫个苦呢！”

“妈！你干嘛呢？！”妈妈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见两人迎面走来，不由得问道，一面又拿眼瞟向大毛：“跟个小孩子说什么呀？”说着伸手将大毛拉了过去。

“那时候年成不好，什么榆树叶，槐花，还有你看这田野上的野菜，都吃过，挖回家，用一把面一搅，一锅就吃了！那时候的孩子都那么养大的，也没说这不好那不好吃的！”姥姥说着人已站在房内。

众人闻言，也跟着插言：“那时候是没办法！都穷！”中年男子弹了弹烟灰，低头看着桌面：“孩子也多！”

“是啊！我记得俺娘烧一锅糊涂，她人还没出堂屋呢！都让孩子们吃光了！”中年女人也跟着说道。

“那时候粮事金贵，谁舍得吃？！天天都是一锅糊涂！”姥姥说着在众人身侧坐下。

“谁说不是呢？床下铺稻草，天热铺苇席，一个头上全是虱子，床上全是跳蚤！哎呀！那时候是没法说！”中年女人再次感叹，说着低头看了看地面，猛的站了起来：“啥时候了？！你看一直在这坐！天都不早了！回去吧！”

中年男人果然跟着站了起来：“是啊！该走了！”

舅妈将怀里的小壮放到地上，跟着站了起来：“那我去送送你们！”

“你就别下来了！让有才送送吧！给孩子洗洗，早点睡！”中年女人上前拉着舅妈的手：“有事给妈打电话！等你弟结婚，你也过去，好好的住一段时间！”

“俺弟说好了没有？”舅妈右手被中年女人握住，左手扔将小壮揽在双腿之间。

“那谁知道他的？！给介绍嫌不好！非要自己找！随他去吧！”中年女人说着松开双手，往门的方向走去，一时又在门前站住：“现在房子也有了！以后好好攒点钱，给孩子上学，买车！也算不错了！你妈那时候结婚有啥？！”

“越说越多！”中年男人跟在身后淡淡说道。

“这不是亲家刚才说到过去了吗？过去能有啥？！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家就给弹了几床棉花，扯了两身衣裳！”女人回身冲男人说道，说完继续冲舅妈说道：“慢慢的日子都能过好！”

“哎！”舅妈鼻中应道，中年女人回身冲舅妈摆了摆手，转身下了楼梯。

姥姥直把人送到楼梯口，方转身回来：“红艳你也回去吧！一会那两个小的该醒了！”

妈妈“嗯”了一声，抬眼打量了下大毛：“你是怎么说的？”

“哎呀！他一个小孩子，你跟他较什么真？！好了！好了！快回去吧！！”说着姥姥上前将妈妈推出门外：“回去看着孩子！今晚我可是动不了了，我回来睡！大毛你还是交给我！那两个孩子也够你缠的啦！”说着姥姥重新坐回椅子，单手扶着膝盖，伸直了腰身：“你是不把我弄死，你算是安顿不了！”

“要不你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妈妈见状心有不忍。

“看什么看？！能看明白个啥？！回去吧！”说着姥姥再次想要起身，妈妈连忙走出门外：“行了！你别起来了！我这就走！明天我先给你买点止疼药吧！”说着妈妈的目光瞟向大毛，语重深长的说：“毛毛！你别不懂事了！你看你把姥姥累的！乖乖听话，知道吗？！不然的话，妈妈也不疼你了！”

“好了！好了！”姥姥再次摆手，妈妈转身下了楼梯。

“妈！她们要不要洗一下！”舅妈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口传来。

“洗！哦！水没烧吧！你把那个插头插上，烧一壶水！”姥姥说着又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推开舅妈想要过来搀扶的双手：“没事，你先去给小莉跟小壮洗！他们的衣服你找不着！这些孩子每天都换衣服！扔的哪都是！带到他姑姑家的衣服也没带回来！我看看，这衣服压在哪个纸箱子里面！”说着姥姥便在床头前的几个大纸箱里翻找起来。

舅妈将小莉跟小壮拉进卫生间，卧室里只留下大毛跟姥姥两人，一时姥姥找好衣服抬头：“耶！毛毛！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呀？你怎么没去洗呀？”说着便要伸手过来拉住大毛，大毛将手一缩，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见卫生间里亮着灯，大毛转身跑到另一侧的阳台，趴到窗台上，看外面的街灯，等到卫生间里的声音安静下来，方扭头跑进卫生间，将门从内反锁，自己动手开始清洁。

再次从卫生间里出来时，舅妈已经带着小壮跟小莉去了另一间卧室，姥姥见大毛进来，从床上侧起身子：“你舅舅看来又去店里了！别管他了！咱们先睡！”说着撑起身子，进了卫生间，大毛掀开被子，将整个身子埋进被窝，在黑暗中努力寻找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亮，又不知过了多久，姥姥再次走进卧室，掀开被子，看了看大毛熟睡中的小脸，伸手关上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