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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忙准备了一个信封,探头向护士招手。走廊过往的人很多,他想拉护士到僻静处,哪知那女人尖叫甩开手,弄得他红了脸,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走廊的人都看着他。
又是一天结束。人渐渐少了,成坐在走廊椅子上睡着了。
一声长嚎,从走廊里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家属们站起来,扒门去听,听到里面医护人员吓阻,那个声音停歇。有人说“嚎者”是一位已经登记就要结婚的新娘,手术“不成功”,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书者进言:国家有关机构应组织各大医院研究替代传统手术的方法。手术,应弄清能达到什么效果,全方位开展研究。开创,试验,选择。实验当然要有牺牲,要有自愿者,包括捐赠解剖,形成成熟技术,普及推广,不宜学徒式传递。人类进步,依靠发明创造,依赖技术传播。
人一旦进入医院,人就不是自己的了,尤其进行手术,整个人交给别人,命运掌握在他人手里,冥冥之中,一切都在偶然里。大家为什么给红包,是一种恐惧,如同求神时上香烧纸。
生死场,过去有位女作家写过一篇以此为名的小说,其实用它形容医院这个地儿,很合适。人大多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亡。
医院主楼前,几个男女长跪,白布系头,系腰,但是,医院没人受理。有人说是“医闹”,为了要钱。他们白色衣衫上有大字血书:“还我亲人”,“讨回真相”。中午太阳当头,这些极度疲惫虚弱的人,汗水挂满脸,浸透脊背。他们被人群围着,围着的人不断更新,一波一波,一拨一拨,暗淡了目光走了,新来的总是充满惊异的目光。
有人说医生是故意的,因为没上态度,制造了事故,“杀一儆百”。那是不可能的,谋杀,不是医学道德领域了,将归于法律。
个别制造小麻烦,如缝上屁股眼,那是个别,代表不了整体。医生作为人,有人的良心,职业道德,除了恩怨或买通,不会有意害人。
可是,如果是医术问题,技术不到家,怎么办?成功率不高,是否还做手术?如果不做就是死,怎么办?
书者言:做了不如不做,甚至加速了,那不如不做。不如保证生命时光和生活质量,哪怕是短暂的时光!
成离开了人群,走到医院边上去吃东西。
医院带动了一系列“产业”,但是没有规范。附近有的是黑店,旧屋,饭店,小铺。看病难,患者家人难,老百姓生存难,屈大人在,一定会长叹,哀民生之多艰。
这里就业的都是“外来务工人员”,熬米粥,蒸包子,炒菜。大锅,一天不停,在熬。饭店就是靠一面黑色的墙,其余没有遮挡。包子蒸笼,高高几层。在这吃饭的人,只要廉价省钱,只要填饱肚子,无心无力考虑更多。富贵的人考虑挑选新鲜高档稀少时尚的东西和空间,生活能四平八稳的人郑重其事地研究饮食健康。众人和媒体一起热议的垃圾食品,瘦肉精,添加剂,农药残留,地沟油,和困苦中人没有“关系”。什么是主食、副食?被生活所迫的人,没有区分。什么便宜选择什么,是没有选择的选择。食铺什么卖得最快最多,包子!包了一起,是主食,又是副食,吃得方便,吃得快,站着吃拿走吃都行。吃什么馅的呢?肉馅好吃,价也没贵。肉是什么肉无暇细看思考,无心去担心,更不会去检举索赔。店家是有意害人吗?也未必,但买贵的原料肯定不行,赔本,好的东西价高卖不出去。买什么料?什么便宜买什么,便宜不问出处。地沟油流向哪里,流向低处,水往低处流,社会下层。
();() 谁也不喜欢地沟油,喜欢的是便宜,店家不清楚什么油,但什么价格他清楚。为了利益,为了生存,没有道德,清醒的麻木,聪明的糊涂。
在阴凉处,成把一袋包子吃完。人为了省钱,人家就不把你当人。你如果坐进干净饭店的屋子里,不点菜,人家损你,不拿好眼看你。
这附近,有的店专门加工手术后的补汤。什么排骨汤,乌鸡汤,鳖汤,滋补汤,人参,鹿茸,灵芝,虫草,有多少?真真假假,搞不清楚。花钱仔细的人,自己到小市场,在小巷深处,有本地鸡,鸽子,现买现杀。卫生防疫城管,也时不时来查处撵赶。他们一到,弄得小巷小院鸡飞狗跳。
有的人和店,专做各种中药名贵药材推介销售,他们的名片能发到病人床头挂袋里,同检查的片子放在一起。医院随处可见帖子、印刷品,院内路上时常有人招揽生意。
回到了普通病房,巧了,又是6号床。成妻的病情“稳定”了,迁出重症监护室。普通病房的病友亲属有的熟,她们看到成妻,都摇头惋惜,“来时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
人们说些安慰的话,也交待些护理注意的事。
在病区里了,不能不说护士长。一提起护士长,人们谈虎色变。成与她没有直接接触,但随着人们谈论和指指点点,认识了这个权力人物。
成到医护办公区,隔着玻璃偷偷观察她:细眉,当然是描出来的;狼眼,索命的神态;大嘴,大嘴能说,而且嘴大吃八方;翘臀,性感;窄胯,生孩子难——不过看神态应该早过了这个年纪;走路外八字,应有交际空间。
人们说,走上这个位置,可不那么容易。护士挂长,不易,到特殊科室就更不易。有权利的肥缺,得有“十八般手艺”。
能不能入院,有没有床位,全在她。成妻住进这家医院就是通过人找她。和她见面不易,病区进不去,人见不着;找人打了电话,约了会见,左等右等,才出来。给了“介绍”信和信封,就办了手续,就这么神奇!几个月的苦等,搭上往返车费,搭上各种开销,煎熬,终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倒出床位。从以后的事情上看,她有很好的记忆力,清晰掌控着一切事情,几号病床空,哪个病人调动,包括家属安排,了如指掌。
每个病房都安排一个蓝衣护理,住进来的人要交费,来负担她们的工资。钱交给了院方,额外还得给护理一点儿表示。你不明事理,她们会提示你,先跟你亲热,热情帮忙,然后说自己不容易,活多,忙不过来,事情总有轻重缓急。她们先耐心启发你,急了威胁你,200元是必须的,遇到什么危急谁管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见之于行动,主动给你送来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付了钱,一切又归于平淡。重症患者,家人忙不过来,给她加钱,她倒盆,帮翻身,帮换纸,一分钱一分活,得经常表示。
书者言:腐败不仅是源于权力,还有需求的心理;勒索不光依靠能力,更有无能的泼皮。风气可以传染蔓延,管理趋于同一,环境影响人,形势造就人,利欲改变人。
成想留下照顾妻子。他收拾床头柜,摆放东西。突然,门口出现高个女人,头扎白巾,有绿条,厉声叫:“怎么这么多人?”正是前文说的护士长驾到。成两手垂立。
“说你呢!还不出去!”
成出去,躲到厕所里。等了老长时间,从蹲位站起,悄悄回到病房。屋里有几个家属,成问:“你们咋没走?”他们笑了笑,没说话。有个老太太拉成到一边,“留人,刚才那个是护士长,她说得算。”使一个特殊眼神。
成来到医护办公区,那高个女人正和一些人说笑,成耐心等,等他们说笑完,人走开。他走过去,笑了笑:“护士长,我想和您了解了解6床的病情。”
她愣着眼看他。成忙说,这人多,到你办公室。
护士长跟着来到走廊,走到前边,走到一个门前,掏钥匙开开门。这不是什么办公室,装着许多医用品,看来这是储物间。屋里有一个上下铺的床,只有床板。成说感谢你的照顾,然后把一个信封放在床上,跑出来。他怕人不要,或追出来。他站在走廊门口,长长嘘口气,如释重负,谢天谢地。
他每天在病房护理,没有人驱赶。吃饭也应时了,可以定病号饭。说是病号饭,并没有什么特色,多是病人家属吃。但有人送饭,不用去外边了。
病区有一专职打饭的,正式名称叫营养员。她高大粗壮,大眼睛,说话瓮瓮响,手中有数儿,手上有“权”。这个角色不一定有尊严,但有威严,有话语权,只说上句。大家笑脸相迎,取悦于她。她高声大气,心情好就多给一饭勺。她平时在大门边上的工作室,执掌钥匙,她可以放人进来,或给出去的人提供方便。
住院处的楼门加了门卫,因为来人太多。院子进口加了保安,管理并收存车费。还有人专门排诊挂号,还有住院患者做仪器检查设“导引员”。院里还有几家食杂店、花店,东西卖得很贵。
名医院养了很多人。他们不是服务,他们附在名气的周围,形成利益链、寄食团。连今天的寺院都能组成股份!
没有服务,只有权和钱。患者家属必须对这里每个人陪着笑脸。这里除了“剥”“夺”,没有服务。
天下起了雨。病情危重不稳定的患者,经常做仪器检查。患者和家属乘电梯绕道地下室,走长长的甬道,地面凸凹不平,这是连接楼与楼的地下通道。已入晚秋,外边刮着风,淅淅沥沥下着凄冷的雨。如果走两楼之间的空地,打两把伞也遮不住患者车。电梯,没有专用,患者的推车与其他人挤在一起。出入接触纷杂的人群,没人担心传染感染,院方没人理。人群高峰时段,患者的推车甚至走垃圾车通道。
仪器室,为什么不在病区设置?术后病人不能动,要求静卧,却“长途跋涉”,“车马劳顿”,刚做了大手术的人如何禁得住这般折腾!
病人,不能动的病人,比常人沉,家属抬不动,要从床上移到车上,从车上抬到仪器装置上,又怕抻着伤口,忙得大汗淋漓,昏天黑地。CT室里,室温奇低,病人只让穿单衣。在仪器间门外,有几个人,穿着破旧,畏畏缩缩,医院赶他们,他们不敢明着挣钱。成让他们帮忙抬人,每位给10元,其实就是雇人。
大医院,“人满为患”。名医生,忙不胜忙。人往多处去,爱聚堆儿。也不光是这种心理起作用,据医界朋友讲,医生的成长,经验非常重要,见多才能识广。在大医院,医生什么样的病都见过,有丰富的经验,尤其是手术,临床经验是非常重要的,纸上谈兵不行,有名人指导,还得真刀真枪地上。小医院的医生,原来再好的医学基础也没用,理论都明白,就是没实践。小医院没有大医院的条件,没有知名度和信任,一次失败,将会断送一生前程。医界,交流培养严重缺失,医疗结构分布不合理,因此形成了恶性循环。其他医院门可罗雀,更何况“社区医院”。
书者言:疑难病症的手术,国家有关机构要组织推广传授。我们的医界现状:学手艺,秘密;慢慢摸索,重复;损失,病人承受,医生承担,这是医患关系恶化的原因。医界要改革陈旧的带徒制度!
过去的艺人,拜师学艺,“薪火相传”,今天师父带徒,尽量延长周期,使得声名最大化。这是一种利益保障体制,老师给徒弟机会,在他名义下出力,慢慢获取利益——至少不影响自己的利益。
这如同理发店,收学徒,干杂活,不给工钱。小徒弟要勤快,会来事,挨责骂、看脸色是小,弄不好被撵走开除。学艺,只能先学小手艺,打下手,收拾屋子,洗头,干洗,染发,上乳膏;学理发当大工不易,学后慢慢培养名气,在师傅店打工挣钱,以后自立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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