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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穿着一身宽袖双绕曲裾,头发是汉朝最常见的堕马髻,虚弱苍白的面容算不上美丽,却有一种经年累月沉淀的气质,沉稳且淡漠。
不必询问也猜到是谁,想必就是丁夫人。
东汉末年,有名有姓的女子太少,貂蝉为除恶贼董卓而卷入斗争,留下的名字还是后世编的,除蔡琰蔡文姬外,其他留下一笔的女子多是因为丈夫出名,也只有姓氏而无全名。
如果能得知丁夫人的名字,这考古价值也是极高的吧?
但是丁夫人的状态和先前所见的老祖们完全不同,无论曹总还是袁总表面看上去是实体的,只不过别人看不到而已,而曹冲之前说过,鬼魂也可以不显形完全隐藏。
独独没有见过这样半透明的,从丰富的影视小说经验来判断的话,通常是命不久矣的鬼魂才会这样。
吕思彤连忙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视线盯着倒在玻璃台上的半透明人影,急切道:“喂?你能听见吗?”
突然大声接电话,在安静的鉴定修复室里显得格外刺耳,那边埋头修复古画的员工抬眼看了看,但见两位馆长在边上,也只好先搁置手头的东西,避免一会受到声音干扰手一抖把古画弄坏了。
“……”那个虚弱的人影微微抬头,但是没有能够坐起来的力气。
吕思彤绕到另一边更近些观察,才发现这位老祖的身上就像这个陶俑一样,也有着一道道的裂口。
她着急地看向高馆长和苏馆长,问:“这能继续修吗,就是把裂痕都修没的那种。”
两位馆长有些为难,从修复技术上来说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花费的时间更久一些,但从文物的历史研究价值而非收藏价值来说的话,保留裂痕是更合适的,它所经历的盗窃、买回、修复都是历史价值的一部分。
搭在台子上的手指尖传来微微凉意,吕思彤低头看见丁夫人虚弱地拉着自己的手。
“我记得应该是……碎了很久……”丁夫人对周围的一切也都很是迷茫,心思却有一种回光返照的通透,想起自己已经亡故,又看到那自己模样的陶俑。
吕思彤反手握住丁夫人的手,因为常年的纺织,每根手指的第二指关节都有略粗糙的茧子。
“出什么事了?”两位馆长见她神情着急,也都关切了一声,但此时吕思彤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
吕思彤长吸一口气,问丁夫人:“你还能再坚持几天吗?我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
丁夫人的眼中有些迷茫,说:“太久了……临走前能知晓后世有人惦记我,帮我修补俑像,我已经知足了。”
她身上那些破碎的痕迹逐渐扩大,本就半透明的人影更变得单薄,眉宇间一丝忧愁却与这知足相佐。
吕思彤心头一动,连忙说:“我也见到他们了,都很惦记你。”
半透明的丁夫人突然泪如泉涌,自知大限已到,也不及问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问起自己的挂念:“子脩还好吗?他会原谅我的任性吗。”
直至今日,千年过后,丁夫人仍旧不能原谅当年丈夫犯下的错,都不曾问一句曹操。
“他很好,他只责怪自己没能平安回家。”
“他就是这样的孩子,是这样的……”丁夫人呢喃着,看向吕思彤,又看了看边上的馆长和还在修复文物的工作人员,说,“替我说声谢谢,他们尽力了……”
“不行,不行!老曹和子脩还等着和你见面呢!”吕思彤惊慌地松开手机,试图将丁夫人的鬼魂牢牢捉住。
丁夫人看着她,苦涩一笑说:“你也一定是个极好的人,你的手很暖和。”
话语间眼泪不断,用最后的力气祈求道:“不要告诉子脩,我不想他伤心。”
话才说完,半透明的人影加快了破碎的速度,最终化作如齑粉的透明光点,消失在了这里。
那种根本来不及捕捉到的感觉,不仅仅是一件东西的破碎,更像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消亡在自己的眼前。
吕思彤一口气憋在心里,咬牙道:“天杀的盗墓贼!!”
盗墓和考古是完全不同的事情,考古是严肃且沉重的,所花费的心血投入的时间难以计量,尽一切力量将历史信息保存下来,将文化更好的传承下去。
而盗墓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谋取利益。
那些偷盗陪葬品的窃贼,会将无法带走的东西破坏掉,会将难得保存完好的文物流向外邦。
这些年对外流文物的追回一直没有停止过,海外华侨甚至高价拍回被抢去的国宝再捐赠上交,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欣慰之余便是憋屈。
本就是我们的,却还要高价买回来。
然而这样善良的行为,只会换来更锋利的刀。
外头的古董商都知道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华夏国的东西,可以加价狠一点,反正肯定有华侨买单的。
有利益就一定有人铤而走险,市面上时不时就流入一些所谓的“祖传”收藏,买卖双方心知肚明,暗语一套一套的,想逮人根本无从下手。
“小吕同志,出什么事了?”两位馆长隐约看出点不对劲。
干考古这行的人,既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同时也是坚定的先祖主义,这其实并不冲突,寄托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并非什么鬼神。
吕思彤看了眼修复好的陶俑,这些破碎与修补的痕迹,是这件文物的故事,它与历史上的人相互辉映,去解读另一个历史人物的生平。
而因为陶俑破碎太久,依附于它的魂魄也日渐虚弱,一直到丁夫人消散,还是没能得到史书记载以外的信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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