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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劲先将两箩筐的“东西”固定好,并排拴在车尾,自己再从牛车的边缘跃上去。他这一跃,非常轻盈,牛车没有任何晃动,他的身子又巧恰落在付东缘身边的空位上,挨着他坐下。
在付东缘没注意的时候,周劲还去灶屋边上的柴堆那,拿了两扎稻草来。他坐下后,便将这些稻草三下两下扯开,弄松散,再盘成一个简易的稻草坐垫,垫在付东缘屁股下面。
“好了是吧?那我们出发了。”去林子里小解的大牛回来了,一回来就见这对小夫夫挨着坐,中间连道缝儿都没有,感慨真不愧是新婚的夫夫,感情真好!这要换作是他和他那个成亲两年的夫郎,只怕是一南一北对着坐,连衣角都不能碰到。
见哥儿坐好,也适应了稻草垫,周劲对跳上牛车的大牛说:“可以走了。”
“好咧——”大牛戴上草帽,一手扯动牛绳,一手拿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敲在牛皮上,让牛慢慢往前走。
等下了周劲院子前的坡,上了连接东西两头的大路,牛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周劲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关注哥儿的反应,倘若牛车又快又颠簸,哥儿坐得难受,他该叫大牛慢点。
可哥儿伸着脖子好奇地打量周遭,眼中只有出行的兴奋与喜悦,没有不适,周劲也就将心揣回肚子里。
牛车经过一片密林,又经过一块如刀削的峭壁,付东缘先仰头打量这块垂在大地上的天然屏障,又注意到峭壁底下坐落着一户人家,便问周劲:“这是谁家啊?”
他和周劲的家坐落在河源村西头的一个角落里,周围是荒山与荒林,没有邻居。百丈之外才有人烟,一侧是沿山建的,一侧是沿路建的。
沿山建的人家多,葛大、王老二、瞿老头……都住那一片。这沿路建的,由于峭壁阻碍,难以开垦,只有在两块峭壁夹角的空地上,落了这么一户人家。
峭壁前头是瓦舍,瓦舍前头是土路,土路前头就是川流不息的甘水河,确实没有什么空间再建一栋房子了。别说是一栋,就是再搭个鸡鸭棚,都很艰难。
付东缘问话的时候,周劲的脑袋原是仰着的,可见着这户人家的堂屋里缓步走出来一个人,便将目光移开,将脑袋垂下了。
他正要回答,坐在前头赶牛车的大牛抢先一步道:“是我们村有名的林寡妇的家。”
声音是压低说的,才经过人家门前,怕被听着。
付东缘下意识反问:“有名?”
这词用得就很怪。
大牛继续说:“她跟我们村子里的好些人都牵扯不清,不是个好的。”
付东缘疑问:“这样……夫家不管吗?”
大牛叹气:“夫家就剩一个又聋又哑的婆母了,瘦瘦小小的,如何能管得了?平常啊,能给口饭吃就不错了。”
付东缘愣愣地看着离那栋他们越来越远的瓦房,没注意身旁之人悄悄垂下的目光。
进入村东头,沿路就热闹许多了。
一栋栋挨着建的瓦房和高大的马头墙映入眼帘,瓦房间夹着细细窄窄的青石板路,青石板路上有结伴洗衣的妇人,有拿着田螺串奔跑打闹的孩童,还有鸡、鸭、鹅在慢慢行走,低头觅食。
这儿才有村子的感觉,族亲与族亲之间是挨着的,人丁也兴旺。他们推门就能看见亲戚朋友家中在炒什么菜、做什么事,可以随意地攀谈、问候。
他们西头零星的几户及那一栋坐落在峭壁之间的瓦房,还有被赶到马头崖上安家的凤姨,都是被这个村子孤立、唾弃的。
这种热闹建立在排外、挤兑、维护宗族关系的基础上,说到底还是“利益”二字,个人利益不好听,便打着宗族利益的旗号,横行无忌。想得深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了。
看来看去,还是他和周劲的那个小屋最好,远离热闹,远离纷争,自在清闲。
还未到村口,便能看到一块块肥沃的农田,被数不清的沟渠供养着,一望望不到头。这儿地大、路宽,土质又好,不像西头,只有山脚下的那一片区域可以开垦,再往前,就被甘水河截断了。
把整个河源村可用的耕地比作一块蛋糕,他们西头只占了小小的一块,不到十二分之一。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人,只能在山的边缘、山脚上亦或是满是青石的土地里不断地开荒,一年到头累个半死,交完税,只能换来个勉强果腹的结果。
西头正相反,因为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只要老天爷没在天气上搞鬼,种什么都能有好收成。因此,东头越来越富,西头仍旧深陷贫穷。
同样是一个村的,本该和和美美,齐力发展,却割裂到如此地步,真让人叹惋。
这事儿不能多想,想多了就有些累。
付东缘将脑袋轻轻靠在周劲肩头。
才刚挨下,他就感觉周劲肩头绷了一下,然后他就听见他这夫君用紧张过头的声音问道:“哪里难受了吗?”
付东缘摇摇头说:“不难受,就是单纯想靠了。”
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哪有倚住一方稳定享受盘石之安来得舒服。
付东缘将整个侧脸都贴到了周劲肩上。
周劲看着哥儿面色确实没有多大变化,看着景物的眼睛又是清亮的,心才安了下来。
他将肩头放缓一些,让哥儿枕得更舒适。
在前头赶车的大牛听见小夫夫俩黏糊糊的对话,满眼羡慕,说:“新婚就是好,挨在身边扒都扒不下来,从前我和我夫郎也这样,但日子久了,看着对方就只有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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