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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英俊的锦衣卫下意识看向郁仪,与她目光相碰的一刻,又下意识避开。
郁仪暂不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屏风后。
永定公主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件小太监的衣着,宝蓝色的外衣松松大大的穿在身上,缩在屏风之后,见了苏郁仪显然也吓了一跳。
“苏姐姐……”
她一双眼楚楚动人,分明也吓得不清,她怯怯地拉郁仪的袖口:“是我母后让你来的吗?”
“殿下。”郁仪低声道,“你怎么可以来这里?”
永定公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显然从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就连手都是冰凉的。她瑟缩了一下,抿着唇不吭声。
“谁带殿下来的?”
永定公主的眼底藏着一汪泪:“是我自己……”
郁仪抬起手指向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的锦衣卫:“是他?”
“不是他。”永定公主小声分辨,“真不是他。”
郁仪哪里听不出她的回护之意。
那个锦衣卫缓缓走到她们二人面前,对着永定公主跪了下来:“属下带公主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公主知道,属下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公主若在属下这样的人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都是枉然。”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摊开手,将染血的掌心暴露在永定公主的眼前。
鲜血已渐渐干涸,顺着他的掌纹,凝结成暗褐色的痕迹。
“这双手沾过的血,连属下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断送在这双手上的性命擢难数,属下自知带公主来这样的地方自知是大不敬,稍后自会领刑杖,只请公主断了这份念想,只当是从未见过我这么个人。”
泪珠盈睫,永定公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郁仪将手中拿着的披风披在永定公主身上,不再理会那个跪在原地的锦衣卫,将她从诏狱里拉了出去。石阶上满是滑腻的青苔,公主走得摇摇晃晃,郁仪余光中能看到那个锦衣卫几次想要起身搀扶,最终都放下了手。
他从始至终都跪在原地。
刘司赞在门口已然等得心急如焚,见郁仪将永定公主带出来,简直如蒙大赦:“我的小主子,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永定公主又是伤心又是害怕,见了熟悉的刘司赞心里更是委屈,扑进她怀里便哭起来。刘司赞用目光询问郁仪生了什么,郁仪轻轻摇头:“回慈宁宫再说吧,轿子呢?”
“停在门口,现下他们都在迎接赵辅,无人注意咱们这边。先送公主回去要紧。”
赵公绥披着一件朱红斗篷站在衙门口的廊下,乌泱泱地一大群人将他围在中央。
他已过半百,头胡须仍不见斑白之色,一双眼睛带着鹰隼般的锐利,不加掩饰地看向张濯。他不说话,也无人敢说话,张濯便在一派阒寂里对着他行礼:“赵阁老。”
“担不起张大人这声阁老。”
赵公绥笑意幽深,不及眼底:“多的我也不叙了,今日我来这里,为的是汪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还请你张大人高抬贵手,留他一条命。他自小都跟在陛下身边,他父亲做得混账事他根本不知,又是陛下身边亲近的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是打板子还是判他流刑,我都认了,留他口气就是功德了。”
“赵阁老来晚了。”张濯语气平淡,“他在一刻钟前受刑不住,已经自尽了。”
赵公绥沉默片刻竟笑了,连说三个好字:“好一个张大人。好一个张尚书。”
他挥手让周围人退远些,只余他和张濯两个人:“他是什么身份?你是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了?”
张濯并未对他说的话产生什么波澜:“汪又的确和他父亲的事不相干,可他还做了什么,赵阁老不会不知道吧。曹岑是如何入的宫?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赵阁老的意思吧。依臣下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好,现在汪又死了,阁老该高兴才是。”
“你这是在要挟我?”
“不敢。”张濯立在春阳下,眉目清冷,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只是张濯劝阁老一句,与其保一个江河日下的汪家,不如顾念着曹家。汪又的供状就在我这里,我把它交给太后,只怕赵阁老也护不住曹岑,曹岑的命难道不比汪又值钱吗?”
“将供状给我。”赵公绥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张濯垂眼:“顾念着阁老,这份供状张濯会按住在自己手里,不呈交给刑部。”
这其实是赵公绥最不想见到的结果,因为这意味着留了个把柄在张濯手上。纵然曹岑的事威胁不到自己,可赵公绥仍不想轻易舍了这步棋,也不想舍了曹家能给他的恩惠。
赵公绥盯着张濯,张濯却没有看他。
余光里,一顶青色的轿子正穿过不远处的通廊,向垂花门外行去。那穿绿色官服的女郎正在同轿中人低声说着什么,从始至终都不曾向他们这方向看来。
赵公绥是一等一厉害的人物,张濯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关注苏郁仪的情状来,只能任由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头一次见你时,你这么高。”赵公绥比了个高度,“跟在傅昭文身边一口一个赵阁老,一晃十多年,老朽养大的狼崽子都会咬人了。”
他抬手拍了拍张濯的肩,齿关龃龉:“前途无量。”
言及至此,再多说也无意了,赵公绥面无表情地对着远处站着的几个大臣道:“走吧,咱们回去。”
“可……”
“这儿有张大人在,老朽很放心。”
走出诏狱,张濯在幽深的夹道中间站了良久。
高耸的红墙像是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像是要把山川湖海与皇城都折叠在一起。
张濯掩唇咳了几声,身边内侍问:“张大人出宫吗?”
袖中像是弥留着未散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张濯看向郁仪背影消失的尽头,轻声说:“去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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