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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里颠着脚尖凑上来，用食指点着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地念：&1dquo;某厂计划三月份生产电视机4oo台，实际上半个月生产了25o台，下半个月生产了23o台，实际额完成计划的百分之几?”念完，抬头，无辜地看着石风。

  石风看也没看她一眼，用尖在上半个月和下半个月上画了下划线：&1dquo;三月份一共生产了多少台电视机?”

  海里踮着脚，看了看，眨巴眨巴眼，茫然又无辜地抬头看着石风。

  ——不知道。

  石风皱眉，更细致地讲解：&1dquo;上半个月加下半个月是不是就是整个三月份?”

  海里看了看题目，又抬头看看石风，不答话，一脸无辜。

  石风放下，不说话了，看了海里半响：&1dquo;你不是来问题的，说吧，来干嘛的?”

  海里一下子就笑了，袁石风果然了解她!

  她的眼神立马狡黠起来：&1dquo;石风哥，我问你哦，我哥还跟那姐姐好么?”

  石风皱眉：&1dquo;问你哥去啊。”

  海里嘟起嘴：&1dquo;他又不肯告诉我。”说完，贼溜溜地冲石风扬扬眉毛，&1dquo;我现啊，每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我哥就会偷偷地爬窗户溜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溜回来，你说他是不是去找那个姐姐了?”

  听到小丫头说的这句话，石风一惊，怎么给她现了?

  这事儿就严重了!

  石风赶紧扫了一眼微闭着的门，轻轻地走上去，把门关严实了，以防外边的袁娘听到。走回来，表情拉严肃了，把海里揪到面前说：&1dquo;这事儿别跟你爸妈说。”

  海里不满地叫了一声：&1dquo;你果然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石风赶紧捂住她的嘴，又朝门口看了一眼，叮嘱海里：&1dquo;你也不想你哥挨揍吧?如果不想，就当不知道，千万不能跟你爸妈说漏嘴。”

  海里撇撇嘴：&1dquo;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要说我早说了。”她的语气有点像小大人，把作业本拿回来收好，&1dquo;我就是不喜欢你们都瞒着我!哼!”

  撩完这句话，气呼呼地拿着作业本就走，走到门外，袁娘对着她笑：&1dquo;问完了?会了吗?”

  面对袁娘，海里又换上了一张乖巧的脸：&1dquo;会做了!”

  袁娘点头：&1dquo;有不会的尽管来问你石风哥啊!”

  &1dquo;知道了!”海里乖巧地点头，冲她摆摆手，&1dquo;我回家了，袁妈妈再见。”

  袁娘看着她离开，又踩起了缝纫机，咯噔咯噔咯噔&he11ip;&he11ip;

  这个声音在很久很久后，仍然会出现在海里的噩梦里，好像就是以那个夜晚为转折点，她，海深，袁石风的生活，支离破碎，颠倒覆灭。

  那个夜晚，每家每户都熟睡了，海深又偷偷地爬窗户溜出去，海里睡得迷迷糊糊，听见窗户轻轻地咯吱一声响，迷迷糊糊中在心里骂着海深不够义气，骂完后翻了个身迅睡去。

  于是，这成了海里这辈子最撕心裂肺最后悔的事情——

  海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he11ip;&he11ip;海深出去的那一晚正逢月食。红铜色的圆月亮挂在涌炀岛的天上，大得渗人，似乎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把这颗月亮震得掉下来。岛上老一辈的人说，这月亮红得出奇，这个年头定是要出事儿的。岛上的人都认为天能决定人，而不是人能控制天。

  在月全食生的早晨，果真应了老一辈的话，出事儿了。

  李家老大死了。

  海里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早上，她被李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吓醒，她睡眼朦胧地穿着拖鞋走去院子里看，院子里围满了人，一圈又一圈。她最先看到的是袁娘，袁娘旁边站着煞白了脸的袁石风。他高高地站在人群里，穿着白色的汗背心，蓝色的大裤衩，一脸呆木。在海里的记忆里，袁石风永远是冷静的，但这一次，他眼睛一眨，眼皮就一直闭着，没再睁开。

  她挤过人群，想挤到石风旁边嘲笑他，刚刚挤过两个人，海里就被袁娘抱起，袁娘的手指冰凉，嘴唇也毫无血色，眼睛里还有眼泪，她把海里抱起，用手遮住她的眼睛，袁娘说：&1dquo;海里乖，先到我们家去。”

  海里的视线升高了，在袁娘的怀里，透过袁娘并没有并拢的手指缝，一下子看到了人群中心，平放在地上的海深。

  海深浑身淤泥，闭着眼。李妈跪在旁边哭得异常难听，她从没有听见李妈出过这么刺耳难听的哭声，她跪在地上摇他，一边叫着他：&1dquo;海深!海深!”

  每一声呼唤后面都是像要喊破了喉咙，喊出血来。

  从那一天起，海里知道了，真正的哭声都是很难听的，特别难听，随时都像要死过去似的。

  海深死了。

  死真是特别热闹的事情，送葬的队伍在大清早排成一长条，吹着喇叭，哭丧队从家一直哭到墓地。

  海里穿着丧服，挎着小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纸钱，在喇叭声中，在李妈哭也哭不出来的沙哑声中，她拿起小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直撒，一直撒，黄色纸钱被抛到半空中，幽幽地落下，覆盖在地上，覆盖住了海里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海深的生命止步于17岁。李妈跪在海深的坟前久久不肯离去，李爸伫立在一旁，用手遮着面。海里也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她眼巴巴地抬这头看着天想，以后，她再也没有哥哥了&he11ip;&he11ip;这样想着，干涩的眼睛红了，最后，仍旧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