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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02(第1页)

吴根才一眼就扫到月儿脸上,他火辣辣的目光扫到月儿脸上就再不想离开,月儿的脸实在是太养眼了,尤其是现在,早晨初升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把灿烂的霞光全都涂抹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红红润润的满是明媚。怎么能不呢,夜黑间香香美美地吃了一顿羊肉羊汤,现在肚子还饱饱的,心情又好。脸上的水色自然就好。月儿只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三十岁的女人正是一朵盛开的红花。吴根才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夜个后晌在麦茬地里她脸上凄凄惨惨的还尽是恓惶,今天一早却红红润润地洋溢起一片美不胜收的妩媚,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美丽、善良、忠贞的月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月儿再一次感觉到吴根才盯到脸上来的那种火辣辣的目光,但是她没有像原来那样,急慌慌地去躲闪,为什么要躲闪呢,自己又没有做下错事,锅里煮着的羊羔子又不是偷来的。她把沐着晨光朝霞的脸儿举起来,迎着他的目光让他看。吴根才心里涌动起一阵狂潮,就高声大嗓地喊叫起来:“走,锄麦茬去。”

在往河滩地里走的路上巧红也现月儿的脸色又和原来一样白白粉粉地亮丽起来,就走过去把嘴对在月儿耳朵根上,悄悄秘秘地说:“月儿,你的脸色今天这么好看,是不是夜黑间偷吃了神仙肉。”巧红说的神仙肉,意思就是和男人睡觉弄了那种事。巧红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常把男人女人的事挂在嘴边上。月儿拿她也没有办法,就抿着嘴浅浅地一笑,回说道:“你夜黑间没有吃,那你不是就亏了吗,神仙肉多好吃呀。”“哟,月儿也会逗乐说笑话了。”巧红在月儿肩上轻轻地捶一下,两个人笑吟吟地朝前去了。

上工的社员早就在河滩地里走的没影了,郭安屯才背扛着一张锄从坡道上下来。一边往下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说:“真是日怪咧,真是见鬼咧。”他还在为夜黑间从偏坡上下来时闻到的那股浓浓的羊肉腥臊耿耿于怀。“明明就是和下马河大十字上的羊汤馆里一样的味道麻,到底是从那来的?”郭安屯心里解不开这个疙瘩,只好跟在社员们身后到河滩地里去锄麦茬。

耀先真是个老实人,往下河沿十亩地里担尿是又脏又重又累的活,别的人谁都不干,只有他这个被管制的地主的儿子来干,他没有挑捡的权力,只有服从,政治队长说啥就是啥,政治队长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政治队长让他往下河沿十亩地里担尿,他就不敢往别的地块里担。干是肯定的,但怎么个干法就由他了。干这种臭哄哄的活,又没人一天到晚跟在屁股后面监督,要是耍点小心眼,使点小手段也不会有人知道。比如一天少担一担,茅桶里的尿粪装的浅一些,或是到了半道上把尿粪倒掉,倒到别的地块里怕留下痕迹,倒到河里一水冲总不会让人知道吧。要是他这样干了,鬼都不知道,鬼都嫌尿粪臭,谁一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监督呀。除了政治队长扔下的几句空洞的大话,谁都不管他。但是耀先没有那样干,他从来就没有耍过小心眼使过小手段,他就不是那样的人。良心上他就过不去,好端端的尿粪怎么能倒到河里去,那不是可惜了吗。倒到地里能多打粮食,下河沿的十亩地年年收一把干草,根本碾打不下多少麦子,就是因为地里没肥。没有大粪臭,那有五谷香。粮食就是靠下了粪肥才能丰收的。耀先早出晚归,每天担挑满满的六担尿粪送到下河沿的十亩地里,担到地里也不是随便地泼撒开就了事。现在天热,要是把尿粪随意地泼撒到地里,很快就蒸掉了,渗透到地里去的没有多少。这么远的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担来了,再让蒸掉,更可惜。耀先把尿粪担来的同时,还背来了刮扳和钢锨,他先用刮扳在地里浅浅地刮出一个直径一尺的小圆坑,往里倒一桶尿粪,再用钢锨培垒起一个圆锥型的土堆,外皮再用钢锨背子拍的光光溜溜的不让渗出来一点湿,让尿粪在这个土堆里尽情地酵。这样担来的尿粪就一点也蒸不掉,全都渗透到地里去了,到时候种下麦子肯定丰收。庄稼一朵花,全凭粪当家。耀先用这一个个光溜溜的粪堆儿,把下河沿的十亩地划成了网田格,他横三步竖五步把粪堆儿整齐地排列起来,站在地脚头横着竖着正着斜着什么看都是条条行行的,像是新媳妇衲出来的鞋底子一样整齐好看。

不容易呀,这还是在困难时期,在吃不饱肚子,在被管制的情况下,干出来的活。

把这活干完之后,耀先回到队里专门给政治队长汇报说自己干了多少天,担了多少担,地里堆起多少个粪堆儿。郭安屯只是用鼻子冷冷地哼一声,就算把一件事打过去了,都没有正眼看一下在庄稼地里绣出花来的耀先。

把各家各户茅厕里的尿粪担了一遍,把下河沿的十亩地里的粪堆儿堆满,耀先又回到队里随着社员一道上工下工干起活儿。

随大溜干活就轻快多了,用不着起早贪黑,钟声响过老半天社员们都还出不了工,等出工的时候东山上的日头就一杆子高了,更要紧的是不担尿,身上就没有了怪异的臭味,身上没有了这种味儿就能圪蹴在灶棚外的场子上和大家伙挨靠在一起吃领下的大锅饭了。起先担尿的时候他都不敢在场上蹴,本来就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身上再有一股臭味儿就更遭人嫌,谁端起碗吃饭的时候都不愿意和担尿粪的人蹴在一起。耀先月儿也有这个自知之明,领下饭他们就回崖口上吃,于人方便自己方便。现在不担尿了,身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和大家一样,端起碗也能往人前去了。耀先就决定晌午这顿饭也在场上吃,省得来回跑耽搁时间。晌午间这点时间也是挺紧张的,往往没有撂下碗,上工的钟声就当当地响起,没有办法。家里急,路上紧,到了地里却是羊毛蛋。这种不切实际的形势主义,在大跃进那年就在卧马沟兴起,卧马沟也不是世外桃园,社会上能兴起什么样的风,这里也就要跟着翻起什么样的浪。上行下效,是自然规律。

放学回来的新生听爸爸妈妈说晌午这顿饭也要到场子上去吃,就高兴的哇哇叫起来,小孩子的天性总是喜欢热闹,孤独和寂寞,不是人性里的东西,那是被迫无奈的选择,童心未泯,孩子向往的是春天里的阳光和欢乐,有人的地方才能有这些。新生高高兴兴地提起瓦盆,说:“我下去先给咱家排队去。”就提着瓦盆欢欢势势地走了。

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耀先就给月儿说:“以后咱领下饭也顿顿都在场子上吃吧,小娃娃喜欢热闹。”月儿浅浅地一笑算是同意了耀先的建议。

相比之下晌午这顿饭就有些吃头,早饭一人两碗稀粥,晚饭一人两碗汤面,别的啥也没有。晌午这顿饭除了两碗汤面,一人还有两个二面馍,还有一点点炒菜。困难时期,晌午这顿饭就成了人们心里一天的盼望。

新生端着瓦盆从崖口下来,灶棚前的场子上已排起一串长队。排队的大都是一些放学的学生娃,大人们干一晌重活,都懒的再去排队。

灶棚里的大锅饭还没有煮好,彩兰太刁蛮了,刁蛮的把下面做饭的女人都得罪了。女人们拖拖拉拉的不操心不出力,成心要看彩兰的笑话,你不是十三能吗,到时间开不了饭,灶棚外筷子敲碗叮叮当当响成一片,看你咋办。彩兰在灶棚底下急急火火地说说这个骂骂那个,反正大锅里的水就是烧不开,彩兰的塌塌鼻子都快气歪了。

新生下来看见领饭的队已经排长,就往尾上去站。靠前站着的杏花就招着小手儿叫道:“新生新生,过来,我给你站着位儿哩。”杏花是吴根才的小女儿,在学校里和新生是同桌。在学习上她常靠新生的帮助,在其它方面她就尽量帮助新生。杏花是队长的女儿,又有两个姐姐在班上,一般人不敢招惹她。但管的事情多了,就遭到同学们的嗤笑,同学们就说杏花要给新生当媳妇哩。山里娃说这样的话就等于是骂人,杏花不怕,做媳妇就做媳妇,你管的着吗。杏花就和同学对骂。骂不过就到皇甫老师跟前告状,一告一个准。

新生听见杏花在叫,却犹豫迟为地不敢往前面去,在学校被同学欺负怕了,现在场子上排队的尽是同学,还有大人,他不敢往前加塞插队。“来呀。”杏花招着手都有些急。十岁大点的孩子还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在一张课桌坐了三年,两个人性格相投能玩到一起,这就是原因。新生的脸就红了,他窝下眼还是不敢往前去。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性格,在压抑的环境里长大起来的新生性格像女孩一样腼腆内向,除了学习好,在别的方面都不行。杏花真的急了,她从队里跑出来,把手里写着奖字的搪瓷盆子让旁边的另一个同学拿上,过来拽住新生的胳膊就往前走。新生一只手提着瓦盆,脸涨的通红只好跟着往前走,这时候人群里就暴出一哄笑,“快看呀,媳妇拽女婿哩。”“沾光了你还不紧着跟上去。”尽是四五年级高班的同学在起哄。

“吵啥,都宁宁的。”排在前面的郭解放吊着脸吼叫一声,同学们就都静下来。郭解放是郭安屯的大儿子,今年十五岁了,上学晚现在才上五年级。因为岁数大,身板高,虽学习不好,却是学校里的王,没有一个学生敢招惹他。平常对新生他欺负的最狠,今天他制止住别人不让起哄,不是在照顾新生,地主的儿子他才不会照顾哩。他照顾的是杏花,看的是杏花的面子。郭解放前年和梨花订了婚,杏花是梨花的妹妹,自然也就是他的妹妹,别人朝他的妹妹起哄,他就要管,队里静下来了。

大人们也陆陆续续走过来,细长的队伍变的臃肿起来。大人们下来都往自己孩子跟前站。耀先下来也就站在儿子边上,低头看见挨着新生站着的杏花,他和月儿一样,对吴根才的这个小女儿是很喜欢的,小姑娘长的挺甜,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像后沟的笸箩潭一样清澈,红扑扑的脸蛋像鲜桃一样水灵,要紧的是这个小姑娘和儿子好。儿子放学回到崖口只要说起学校里的事总离不开她,嘴上总是杏花长杏花短地挂着这个小姑娘。虽然吴根才和月儿有过那种事情,耀先心里疙疙瘩瘩的总也忘不了。但他对这个杏花还是真心喜欢的,小姑娘长的甜甜的本身就招人喜爱。耀先想在杏花软柔柔的头上抚摸一下,但终于还是没有把手伸出去,人家是队长的女儿,是贫农的女儿,万一不高兴回头骂上一句就难看了,这样的事情他碰到过不止一回,好心和孩子们逗逗笑,孩子却扭脸怪模怪样地叫一声:地主的儿子。跑掉了,老大的一个人,让这么小的娃子喊叫地主的儿子,多难堪呀,小狗逗着咬人哩,小娃逗着骂人哩。还是不逗他们的好。耀先把举起的手收住,没有敢随意抚摸到杏花可爱的小脑袋上去。

“拴娃,今天排到前面了。”说话过来的是虎林,他也不管耀先愿意不愿意,也不管旁人讨厌不讨厌,说着话就侧着身子加塞到耀先身后。虎林一贯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尤其是爱占耀先的小便宜。

耀先歉意地看看周围,周围尽还是些孩子。孩子能拿加塞插队的大人怎么样,只能在私底下嘀咕上几句。耀先拿虎林也是没有办法,跟上他尽吃亏,可是又离不开他,别的人都不愿和他粘,只有虎林还肯和他做个伴。

虎林加塞到前面来还不安生,还叮叮当当地不停地用筷子敲碗,他和郭安屯有意见,就乘这个机会敲碗让彩兰难堪:你不是能吗,这时候了还开不了饭,不气你气谁呀。

站在灶棚底下的彩兰心急的不行,再听到这叮叮当当的敲碗声,心里就更烦。她狠狠地拿眼窝虎林几下,就在心里骂一句:“敲碗敲筷子,讨吃一辈子。”彩兰拿眼越窝,虎林把碗敲的就越响,“你他娘的管的着吗,又不是在你姓郭的炕上。”虎林也在心里骂一句。两个人反毛瞪眼的把耀先夹在中间就难受了,他不能说劝谁,也躲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木木地站着。

蒸馍锅终于掀开了。一股热热的白气从灶棚里升腾起来。彩兰掌着长把铜勺敲响了铁锅盖:开饭了。一天三顿彩兰手上掌着长把铜勺不放,这也是权力的象征呀。蒸馍由别人去,一人两个,明明显显不能多也不能少,给谁少一个馍都不行。掌勺舀饭就不一样,稠了稀了多了少了全由掌勺人,这么大的权力彩兰当然不能轻易撒开手。权力就是便宜,放弃了权力就占不上便宜,这也是真理。真理无处不在。

和往常一样,彩兰还是看着人往盆里舀饭的,该稠的就稠,该稀的就稀,该多的就多,该少的就少,她把掌在手里的这点权力使用到了极至。吴根才的两个女儿就在耀先前面排着,耀先身后站着的是虎林。耀先明知道彩兰偏心眼往吴根才女儿们端着的搪瓷盆里舀的饭是又稠又多,但他不敢细心地去数,他只当没看见一样扭脸瞅着别处。但他身后的虎林却没把眼闭住,虎林每天打的饭也总是稀稀浅浅的,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想撒一撒了。虎林瞪圆了眼睛一勺一勺数着彩兰把稠稠的面条都舀进吴根才女儿放到锅台上的搪瓷盆里,整整舀了十四勺,多了四勺不说,勺勺都还是要冒出尖的稠面条。虎林咂着舌头在耀先腰上捅一下,耀先木头似地没反应,耀先不是憨憨傻傻,他心里明镜似的啥不清楚,他更清楚自己天生就不是吃十三两的命,只要能吃够八两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别人吃多吃少他不管,不敢管。虎林在后面捅也是白捅,他瞎子一样啥也看不见,哑吧一样啥也不会说。

吴根才的大女儿梨花端着稠稠的一盆面条饭,小女儿杏花端着一盘馍轻轻盈盈地走了。该上耀先了,耀先把瓦盆款款地放在锅台上,都不敢抬眼看彩兰满是赘肉的脸,一付任人宰割的样子。跟在一边的新生从另一个女人手上接过六个冒着热气的蒸馍,接了一点炒菜,站在边上等着爹。

彩兰认识这个摆在锅台上的黑瓦盆,但她还是反瞪着肉糊糊的扁豆眼,在耀先畏缩的脸上扫一下,这才握着长把铜勺在敞口的大锅里踅搅几下,顺手撇舀出六勺稀汤倒在耀先摆放在锅台上的黑瓦盆里,里面的面穗儿全没有几根,根本不能和吴根才女儿刚才端走的那一盆稠稠的面饭相提并论。耀先还是忍气吞声地端起瓦盆走了,到皂角树下和月儿新生喝这盆稀汤寡水的饭去了。

该上虎林了,前面两家一稠一稀一多一少早把虎林看了一肚子气。其实虎林在这大锅灶上也常吃不够自己的份儿,他也是喝稀汤的把式,在这大锅灶上能吃十三两的人不多。不过他的一盆饭还是要比耀先的一盆饭稍稠一些。领了饭虎林没有马上就把饭盆端走,他心里不平衡,他平常就是一个爱占便宜的人,在这大灶上他占不上便宜,还尽吃亏。他就站在锅台边敲着碗说一句顺口溜:“叮当当,叮当当,拿着筷子敲响碗,说说咱的大锅饭,你说吃不饱他喊肚子饿,你说稀他叫少,只有亲家队长说正好……”

彩兰拿着铜勺不舀饭了,她和虎林隔着锅台吵起架。这里一吵,郭安屯就站出来,要是吵架的是另外一个人,不是虎林,郭安屯也许会过来止住彩兰,这点水平政治队长还是有的。但一看和彩兰吵架的是虎林,他的那点水平就没有了,他和虎林之间老早就有意见,在政治队长眼里虎林就是个应该管制的对象,成天四六句不断,尽说风凉话,早就该给他上纲上线了,给他戴一顶坏分子的帽子一点都不为过。郭安屯过来黑着脸站在虎林面前说:“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你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为争一口吃的和女人争高论低的算啥本事。又编排出四六句了,你再说一遍,让我听听。”郭安屯这是明显的在叫板,在找茬。

虎林在心里多少还是怯火郭安屯的,这家伙壮实的和牛一样,心肠又狠,真要是动了手,自己占不了便宜。虎林稍稍犹豫一下,一侧脸看见兄弟虎堆风风火火地从皂角树底下跑过来。虎林的胆气一下就壮起来,虎堆现在是卧马沟最有力气的汉子,二十五六正在好处。郭安屯虽然也有力气,但毕竟是四十岁的人了。现在卧马沟里没有谁敢惹虎堆,郭安屯偷偷摸摸地搞了巧红,虎堆憋着一肚子恶气一直在寻找着茬口哩。虎林见有了援兵,胆气壮了,就跳起脚破口叫骂起来,他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个嚣张的家伙美美地挫一顿,出出心里的恶气,他巴不得郭安屯先动手,他只要一动手,今天非把狗日的排展不可,虎林像顶架的犍牛,一窝头就向郭安屯怀里撞去。

按照郭安屯平常豪狠张扬的性格,他是要动手的。但看见虎堆气势汹汹地奔扑过来,他就收敛住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虎堆年轻气盛,身上又有一疙瘩死力气,他和巧红又有过事情,底是虚的。郭安屯就忍住了,站着不动,就让虎林拿脑袋往怀里撞。

好多社员在大锅灶上吃不饱,吃不够自己的份儿,心里都窝憋着一股子怨气,都巴不得有人出来整治整治刁蛮的掌勺女人。看见虎林兄弟站出来,大家就都放下手里的盆碗过来助阵。有的人干脆高声大叫起来:“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怕谁,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虎堆上去把狗日的灶棚给他掀了。”“虎堆上去把狗日的锅给他砸了。”群情激奋一片昂扬,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任何地方都有人心背向,卧马沟也不例外。男人女人大人小人把灶棚围了个水泄不通。稀汤寡水的饭有啥吃头,可是不如看一场这样的争斗过瘾。

所有的人都围挤上来了,独独耀先一家三口坐在皂角树底下没有动,要说心情,耀先月儿也是和大家一样的,也是恨不得虎林兄弟狠狠地把那个可恶的黑脸贼挫一顿,把那个掌勺的刁蛮不讲理的丑女人也挫一顿。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他们却不敢凑到跟前去看热闹,怕过去了自己再惹上事情。新生活闪着眼睛想过去钻在人群里看热闹,让月儿一把拽住。小心的月儿连皂角树底下都不敢停了,她把馍盘菜碗端起来,小声对耀先说:“咱还是躲远点,回崖口上去吧。”耀先第一次没有听月儿的劝告,他削瘦的脸上涌起一片少有的兴奋,把手向下压一压,示意月儿圪蹴下不要动。皂角树离灶棚远着哩,即是他们抡着砖头打起来也伤及不到这里,怕啥。咱啥时候能碰上这样让人解恨的事情。月儿理解耀先的心情,这么多年让这个黑脸贼整苦了,月儿也想看看黑脸贼让人整治的场面。月儿慌慌地再圪蹴下来,都不敢直端端地睁眼往灶棚底下瞅看,只是侧起耳朵细细地听。耀先不像月儿那么小心,他手里捏着一只空碗,扬起脖子使劲往灶棚底下看。一盆饭,一盘馍,一碗菜放在地上一家人都顾不上吃。

还是有拉架劝架的,李中原上去就把虎林的后腰搂抱住,不让他低着头往郭安屯的怀里撞,李丁民也撂下饭碗上去拉劝。

正在上房院吃饭的吴根才听见灶棚里吵嚷,手里捏着半个馍出来站在哨门底下,高声喝道:“吵啥吵。困难时期连饭都吃不饱,还有劲吵架,是谁在那吵?有劲,后晌到地里使去。”

“队长,你赶紧过来吧,这里要打死人咧。”有人喊叫起来,吴根才一听这话,就赶紧跑过来拨开人群,看见是虎林兄弟和安屯在争,就沉下脸说:“值当吗?多吃一口就胖了,少吃一口就瘦了。有劲攒在肚子里,也顶两碗饭。散开,都散开吃饭,吃完饭还上工哩。”

“不行。”虎林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就要闹个结果出来,他看出来了,社员大都是站在他这一面,他是有理的,和去年偷玉茭穗子不一样。有理就要说到底。“根才,你是一个公道人,这个理就由你来说。”虎林把吴根才拽到自己的那盆饭跟前让他看,这盆饭就是吵架的起因。“根才,你也是在食堂灶上吃饭的人,我的这盆饭能不能和你的那盆饭比。”话说开了,脸撕破了,虎林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人善被人欺,不当一回恶人,这辈子也别想吃饱饭。他直接拿吴根才和自己比起来。吴根才的脸红了,他看到的虎林盆里的饭,明显比女儿们端回的饭稀的多。“队长,你再来看看拴娃瓦盆里的饭是个啥。”虎林疯了一样,拉拽着吴根才的胳膊,把他拉拽出人群,拉拽到皂角树底下的耀先月儿跟前。耀先领来的馍饭放在那里,还没有动一筷子,他们把馍饭放在那里不是为了让人参观展览,刚才看吵架是顾不上吃。虎林抢过耀先手上的竹筷子,在瓦盆里捞搅一下,稀稀的饭里捞挑不起几根面穗穗。“根才,你是队长,你说说这个理,人家成份不好,可人家也有一份口粮呀。吃不够十两,也得让人家吃够八两。你看看这够不够八两,成份不好,可也是人,一天三晌在地里比谁干的都不少。差不多就行了,差的太多就让人看不过眼,这差的就太多了。”虎林让耀先月儿当了一回典型,这可把耀先月儿吓坏了,这样的典型他们那里敢当呀。也跟过来的郭安屯恼着黑脸正眼睁睁地瞪着他们呢,他肯定会想着是他们和虎林串通起来和他作对的。看热闹的人们也都跟过来,一下把耀先月儿围裹在正中间。

被人群围裹住的月儿慌乱的不敢往起抬头,她心里后悔死了,刚才要是端着饭盆回了崖口,就不会招惹来这样的是非麻烦。耀先也和月儿一样慌乱的语无伦次地说:“不碍事,不碍事,多一点少一点稠一点稀一点不碍事。”

吴根才盯着月儿的脸看了一阵,心里真有些难受。这种事情他倒是想到过,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彩兰真是太过分了,月儿每天后晌用手顶在肚子上干不动活,那就是饿的呀,一天喝三顿这样的稀汤饭,谁能顶的下来。“就是,这饭舀的太稀了。”吴根才喃喃一声。“都是一样样的,只有你们几家是稠的。”人群里一个声音响响亮亮地喊出来。吴根才宽大的脸上就有了愧疚的歉意。他的上房院离灶棚近,开了大锅饭后他差不多每天都是让女儿们把饭领回去在院子里吃,对灶上的事不完全了解,当然也是听到过一些意见的,但没有在意没有往心里去。吴根才回过头又看了几家饭盆里的饭,果然都是稀汤寡水的里面没有几根面穗儿。

虎林觉得火候到了,就煽动着说:“队长,你要是个公道人,就把灶棚里做饭的女人换了。”“把掌勺的女人换了。”“把掌勺的女人换了。”虎林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水里,引起一片荡漾的涟漪,引起一片骚动的呼应。面对不公,只要有人敢挑头,老百姓就敢往上跟。

一直站在灶棚底下,手里掌握着长把大铜勺不松手的彩兰,听到这一片呼呼啦啦的喊声,气的把长把大铜勺往敞口锅里一撂,扭身进了官窑,坐在里面“挨炮子的挨刺刀的”胡乱骂起来。

民众的呼声,谁都不可小视。倒不是说小小卧马沟的生产队长也和坐在殿堂之上的国家领导人一样,也懂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吴根才没有钻研过那么深奥的哲学道理。从善如流是人的天性,这一点他还是有的。吴根才毕竟是一个正派人,他不能因为一个亲家母,就把全村的人都得罪了,对彩兰他也是有看法的。

第二天灶棚里掌勺的女人就真的换了,换成李丁民的女人水仙。不是水仙自己出面要争这个差事,是大家伙推选她出来掌勺的。水仙和她的男人一样,在卧马沟有口碑,是一个和善勤勉的人。在水仙眼里亲家母改改和地主儿子的女人月儿都是平等一样的人,不分高低贵贱远近亲疏。这样的人当然受大家拥护。

月儿这次还是没有进了灶房,水仙进去是想把月儿也叫进灶房的,月儿整齐干净是蒸馍做饭的好手。但是队长们没有搭话,和开始一样,还是郭安屯不同意,吴根才不好说话,因为是水仙提出来的,李丁民也不好说话,这事就又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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