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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手臂上的鲜血不断地往地上滴落，将弓挽成满月之形需要多大的力量，这弓反折的时候便会反矬多大的力量，直接因弓弦的反力而弹向了刘彻的手臂，划出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手掌一下就全部流出来了。后面跟着的羽林军大惊，郭舍人忙跳下马去给他捂伤口，刘彻坐在马上，却只是忽然松开手，任由那断弓落地。后面有人道：&ldo;是何人准备此弓！给我出来！&rdo;刘彻听着，却淡淡道：&ldo;罢了。&rdo;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很快就将那锦帕染红了，&ldo;弓断了……不是什么好兆头……&rdo;&ldo;陛下，这哪里不是什么好兆头？您的力量已经能够拉断这几十斤的弓，这正是雄主霸天下之力，何必在乎什么兆头？&rdo;这是桑弘羊的声音，他表情淡淡，似乎一点也不受刘彻受伤的影响，在众人之中显得格外地拔俗。刘彻闻言是大笑起来，直接一挥手让郭舍人不用再继续包扎，&ldo;小伤而已，桑卿此言，甚合朕意。&rdo;&ldo;不过是说出了陛下心中所想罢了。&rdo;桑弘羊既不居功，也不避讳，商人出身的桑弘羊，家为洛阳巨贾，刘彻乃是不拘一格，自古士农工商，商者为末，一般不得为官，可是刘彻却在他十三岁的时候便已经任用了他，虽然这么多年官位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在刘彻的身边也没有张汤等人那么显眼耀目，然而他知道‐‐自己施展才能的机会已经快来了。他此言，可以说是揭穿了刘彻的野心‐‐或者说是雄图。然而刘彻没有责怪他，只是看着林中那鹿消失的方向，轻叹了一声，却道：&ldo;回宫。&rdo;回宫，换常服，郭舍人惊异：&ldo;陛下这是要去哪里？&rdo;刘彻抬眼看他，却没说话。郭舍人一下就知道这是干什么去了，最近换常服出去还能为了谁，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来，&ldo;陛下，您让我看着的那件事有了些眉目……&rdo;刘彻双手展开，让女官为自己换衣服，听此一句却道：&ldo;你下去吧。&rdo;那女官叩跪退身而去，然后刘彻自己动手系上腰带，&ldo;说吧。&rdo;&ldo;那一日回宫之后，卫贵妃召集了几个宫人，后来却因为这几个宫人打翻了茶水，将那些人责了廷杖，然后遣散出宫了。&rdo;这事情发生的时间太巧，郭舍人也算是个有心眼的人，几乎一瞬间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刘彻目光一愣，却笑了一声，心中的感觉却复杂到无法言喻，他忽然问郭舍人：&ldo;当初，你也觉得是阿娇做的吗？&rdo;郭舍人有些为难，他想了许久，抠了抠自己的额头，讪笑道：&ldo;我怕我说出来陛下您又要说我……&rdo;这倒是有趣……&ldo;你说吧，此刻我只是九哥。&rdo;刘彻一说这话，就相当于给了郭舍人赦免，无论他说出什么来都不会受罚。郭舍人看了看他的脸色，说道：&ldo;其实我还真觉得是陈皇后做的，毕竟……我觉得吧，在宫里的时候，这皇后娘娘跟现在差距很大，我觉得当时的皇后娘娘就算是直接杀了卫贵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要说那不是皇后娘娘做的，我才觉得奇怪了。我老郭说句话九哥您别生气，贵妃娘娘也服侍过九哥很久了，九哥现在却怀疑她心肠歹毒敢陷害皇后……这……&rdo;&ldo;那你方才不是还说卫贵妃有不一样的动静吗？&rdo;刘彻转过身去，对着铜镜将衣冠整理好，声音很平静。郭舍人道：&ldo;也许是贵妃娘娘看陛下今日冷落了她，您不是也当着人家的面儿砸了茶盏的吗……&rdo;&ldo;原来你是为她求情来了。&rdo;刘彻玩笑了一句，却让郭舍人吓白了脸。郭舍人忙道：&ldo;不是啊，我不过就是这么说一说……&rdo;&ldo;好吧，瞧把你吓得，没说你什么。&rdo;刘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新包扎好的伤口，&ldo;你去把那些个被卫贵妃遣走的宫人悄悄找回来，记住，悄悄地。&rdo;其实郭舍人之前说的并没有什么错误，当初刘彻觉得是陈阿娇让卫子夫跪针毡这个判断，是寻常人会做出的判断，他终究只是个人，不是什么神‐‐人人都说他是天子，大汉天子……那个时候他已经以为阿娇不是原来的阿娇，对她整个人便没有了信任，又因为此前种种，她的嫉妒，她的蛮横，她的任性，她的狠辣……一桩桩一件件，堆积起来，就成了误会，那解不开的误会。正常人会想到卫子夫自己跪针毡陷害陈阿娇吗？那个时候的卫子夫，何其无辜？只是现在回头想，馆陶公主说的话，便不在理吗？未必。正是因为这样，他开始反省。&ldo;去廷尉诏狱，看看张汤。&rdo;他出去的时候，这样说了一句。廷尉诏狱，说是专为俸禄两千石以上的高官准备的，此前张汤是廷尉，这里便是他在掌管，有很多的高官都被羁押在此，只是张汤怕是没有想到，他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被关在这里吧？廷尉府萧杀冷清，这里的一贯气氛就是如此。刘彻直接到了狱中，命人开了牢房门，便见到张汤侧卧在草席上，背部一片血污，看上去狼狈极了。那一瞬间，刘彻的心底很复杂。这是辅佐自己登基的功臣，也算是一路陪伴的挚友，如今他为帝王，他为臣子，关系其实早就不一样了。&ldo;张汤。&rdo;张汤听到声音动了一□子，然后坐起来，看到是刘彻，于是要站起来，却被刘彻走过去按下来，&ldo;臣不敬。&rdo;刘彻面无表情，也许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搭着张汤的肩膀，张汤却垂着头，然后刘彻站起来，从牢房的这一头，踱到了那一头，回过身隔得远远地看着张汤，张汤却已经站了起来，恭肃地站在前面，身子居然稳稳当当，晃也不晃一下。郭舍人递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张汤却像是没有看到。刘彻问道：&ldo;这诏狱的滋味如何？&rdo;张汤躬身答道：&ldo;环境清苦，却是个可以静心的地方。&rdo;刘彻那眼神一下就锐利了起来，&ldo;你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rdo;&ldo;臣不过实话实说。&rdo;张汤垂眼，却知道自己不会死了，在诏狱之中待的时间不长，可是他想了许许多多，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的境界，又为什么甘愿沦落到这般境界，最后却只有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他不敢想，更从来没有想过的。他倒宁愿自己就这么死了，也不愿生出此等不臣之心，大逆不道。只是数般思索，却又让心境平静似水。无法避免，也无法改变的东西。刘彻看着张汤那平静的脸，却想起了自己与陈阿娇手谈的一局，其实他虽然准备释放张汤，心底对他的猜疑却已经大了，陈阿娇愿意救他，他也救过陈阿娇，这两个人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吗？刘彻不愿意去想，只是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不想。&ldo;前些日，朕与故人有个赌约，朕与她手谈一局，朕若是输了，便放你出来。&rdo;刘彻的声音很缓慢，在这地狱一般的诏狱之中，高贵地站在那里，然后背着手，看着张汤，&ldo;朕输了，一言九鼎，你可以出去了，官复原职，还当你位列公卿的张廷尉。&rdo;张汤心中一跳，手谈一局？他素知刘彻棋力不错，便只有东方朔赢过他，别的人不是慑于他威势，便是真的棋力不佳……如今竟然有人敢同刘彻对局，并且赢了他……这个人……张汤抬眼，却看到刘彻那带着深意的目光，心下却不知为何黯然了：&ldo;臣谢皇上不杀之恩。&rdo;张汤跪了下来，在这阴冷潮湿的牢房的地面上，双膝触地。刘彻便这样冷冷地俯视着他，只觉得这诏狱阴暗无光，他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却从张汤的身边经过，在走到牢门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ldo;你起来吧，朕已经通知了陶氏来接你。&rdo;郭舍人赶忙去扶张汤，刘彻却在前面道：&ldo;郭舍人，还不赶快走？&rdo;郭舍人心里一惊，不敢再扶张汤，轻轻做出一个&ldo;娇&rdo;字的口型，却立马跟着刘彻去了。张汤自己慢慢地站起来，背部却一阵疼痛，他煞白了脸，慢慢地从牢门之中跨出来，这几天，对于张汤来说，是死亡‐‐也是新生。这是自己掌管的诏狱，这里关押着许许多多品阶很高的官员，这是自己方才出来的地方，也是一些不该发现的念头被发现的地方。陶氏接到了消息之后立刻就过来了，她没有理会狱卒直接快步走了进来，却只看到在外面天光照耀之下的张汤的背影。&ldo;夫君……&rdo;张汤看着自己前方那过道，幽冷而黑暗，慢慢地转身，那一瞬间‐‐陶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都缩紧了，那一刻她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