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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声名狼藉的家伙,娄姑娘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不得提防着?要是起了贼心,就给我来上一刀好了。”
卿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是善辩的人,就算是,也想不到这时候该说什么。而贺南祯显然也没有想听她说什么,他折下一根树枝做棍子,在前面拨开荆棘给她开着路,卿云踩着他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林中,有种恍惚的感觉。
谁能想到呢,有一天她竟然会和声名狼藉的贺南祯这样单独待在一起,去一个她压根不知道是哪的地方,却没有丝毫的惧怕,连疑虑也无。仿佛他真的有一切的解决方案。
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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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南祯的那个小山洞果然不远,原来门口生长着一丛灌木,挡住了,他带卿云进去,里面果然有许多弓箭火石之类男孩子玩的东西,他一路上已经收集了不少树枝,堆成一堆,十分利落地生起火来,火光熊熊,他却走出去守着,显然是让卿云自己在里面烘干衣服的意思。
卿云到底是闺阁少女,虽然隔着个山洞,但外面毕竟是个青年男子,脱下外衣,脸上顿时通红,但也顾不得了,她把衣服弄干净,放在火堆边烘干,贺南祯做事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好,妥帖得不像个养尊处优的王侯子弟,连晒衣服的架子也用几根树枝支好了,卿云烘干衣服,从怀中拿出装针线的锦囊来,把挂破的地方和衣带都补缀好了,原样穿上,把头发也抿好了。因为是惊马,所以也不必把髻重新盘好,只别显得太狼狈就好了。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山洞口,轻声道:“贺南祯?”
外面没有人应答,卿云疑惑地走出去,探身去看,背后却传来“嘿”的一声,原来贺南祯躲在山洞后,把她吓了一大跳。
真是无聊,怪不得人人都说他胡作非为呢。
卿云无奈地看着他,道:“脱下来吧。”
“脱什么?”贺南祯装作不解。
“把你袍子脱了,我给你补好,顺便看看伤怎么样了。”卿云道。
“不劳烦娄姑娘了。”贺南祯笑眯眯:“我这样劣迹斑斑的衣裳,怎么好让姑娘给我补。”
卿云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她是极仁厚的人,平常没事都要与人为善,今天受了贺南祯的大恩,他却一会轻描淡写,一会插科打诨,把这事一笔带过,实在让她无处下手,连想说一句“日后一定报答”,都觉得太过虚伪,说不出口。
贺南祯却不管这些。
“对了,给你看个东西。”他把手掌递到她面前,摊开,只见里面放着几个铜纽扣,一般这样的纽扣正面是镶宝石的,背面会用铜做几个小爪子,这样可以扣在衣料里,敲平扣紧,就不用针线去钉扣子了。这铜纽扣的四个爪子都是立起来的,血迹斑斑,还没凝固呢。
“这是什么?”卿云不解。
“从你的马鞍下取出来的。”贺南祯这才牵出马来,原来他刚刚是去找卿云的马了,刚刚还疯癫得不行的黄金奴,此刻正神色温驯地被贺南祯牵着,看见卿云,神色似乎还有几分惭愧。
贺南祯掀起马鞍,给她看马背上的伤口,铜纽扣扎得极深,留下一排血洞。怪不得卿云一上马,黄金奴就发疯一样弹跳颠簸,想把她颠下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在马鞍下放了铜纽扣,卿云一坐去,铜纽扣越扎越深,这样的剧痛,黄金奴怎么能不发疯?
“果然是有人存心害人。”卿云眸色顿时深沉起来,她并不发怒,只是从贺南祯手中取过那几个铜纽扣,收了起来。
“好了,衣服也干了,案子也破了,姑娘上马吧。”他伸出手朝卿云道。
卿云知道光凭自己是上不了马的,这也是事急从权,但被他扶着腿,像托一片云一样托上了马,还是不由得红了脸。
贺南祯牵着缰绳,在前面领路。他连牵马也和别人不一样,是一手执缰绳,一手扣住了马笼头,高头大马的黄金奴,在他手下温驯得像一只小狗一样,卿云心情复杂地垂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好了,前面就是树林边界了,再往前走要遇到人了。”贺南祯又忍不住开玩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卿云抿了抿唇。
“多谢你。”她神色诚恳地道。
但贺南祯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只是松开了缰绳,转身要走。
“对了,差点忘了。”他忽然伸手,握住了马镫。明明是最负风流盛名的王孙子弟,却连卿云的脚也没有碰到一下,他就这样抬起马镫,用袖子擦去了卿云鞋底的泥。
“这才叫百密没有一疏呢。”他笑道,像个完成了精妙恶作剧的少年,桃花眼也弯下来。
卿云想说什么,但贺南祯已经潇洒地转身离去。
“走了。”他背朝着卿云摆摆手,像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一次也没有回头。
随着马往前走,林中响起呼叫的声音,在叫“娄小姐”“娄大小姐”,卿云耐心等了一下,等到人声聚集起来,才高声道:“我在这里!”
眼前的树林豁然开朗,外面是一群人,都在朝她飞奔过来,卿云连忙挡住了脸。赵景连忙驱散众人,道:“都让开,退下去!”
但他自己也没有过来,而是等到赵夫人很快匆匆赶到,还带着一大群的夫人小姐,都如同看热闹一般。
“我的儿!实在吓死我了!”赵夫人虽然说得亲热,却等到几个养马的女奴把马牵住才敢过来,和众人围住卿云,道:“好孩子,你受伤没有,已经让人去赶你母亲过来了,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和你母亲交代?”
卿云只是笑着扶住了丫鬟的手,却不急着下马,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一会儿她们的审阅,她知道自己仍然是那个贺南祯讽刺的“冰清玉洁”的娄家大小姐。
“伯母放心,我好着呢。这匹马想是被关久了,一上马就疯跑,进了树林反而安分起来,绕了两圈就带我走了回来。”卿云不失时机地露出了没有沾泥的鞋底,弯下腰笑道:“伯母不信?我连马也没有下过呢。”
“哪能不信呢。”赵夫人笑着把她的脸摸了一遍,一直摸到肩头,如同慈爱的长辈:“全须全尾回来就好了,阿弥陀佛,明天我就到佛前还愿去,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了……”
周围夫人也凑趣,说些“可见卿云这孩子福泽深厚,有菩萨保佑”“我就说卿云是命好的”“卿云这样的好孩子,老天也舍不得伤她呀……”
一片欢腾中,卿云笑眯眯越过人群,眼神不着痕迹地掠过了神色晦暗的柳家母女,柳夫人仍然是一脸慈爱,柳子婵却低下了头。
马蹄声赶来,是凌霜,她也实在是胆大,不知道从哪骑了匹乌漆嘛黑的马过来,马脸上像被煤灰糊过一样。她也不等停稳,直接跳下马来,狠狠地抱住了卿云,又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没受伤吧,摔了没?伤到哪了没?吓死我了,娴月也吓坏了,她和云姨正找贺南祯,让他带人去搜猎场找你呢!我刚去南边搜了一圈,你那匹马跑哪去了……”她还不忘把一边垂着头的黄金奴骂两句:“坏马,你等着我收拾你。”
“已经没事了。”卿云淡淡笑道:“你把马牵上,娘收到消息没有?”
“还没有。”作为主人的萧夫人有点心虚:“要遣人去给娄二奶奶传信吗?”
“惊马的事倒不必说了,横竖虚惊一场,别吓到了我娘。”卿云淡淡道:“倒是有件别的要紧的事,得让我娘赶紧过来商量一下才行,麻烦伯母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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