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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第2页）

等几轮唇枪舌战过去，魏禾进了西厢房外的屏门。

却看见唐修站在主屋门口，盯着屋内一动不动。

魏禾小时候喜欢桂花，西厢房主屋门外的小庭院左右各栽了一棵桂花树。

如今未值秋季，树上却冒出几朵娇嫩的花蕊，突兀又孤独。

树干恰好挡住了唐修的脸，却掩盖不住唐修颤抖的双腿，还有身旁那散落一地的糖葫芦。

魏禾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走上前。

站在唐修背后，魏禾看见主屋内的场景，一时间怔住。

——屋内床铺被褥，连着茶具书籍统统不见了。

整间屋子空荡得可怕，只有几件打着补丁的小孩衣服依然挂在床头，被风吹得

飘飘荡荡，宛如遗忘在湖中的浮萍。

魏禾怔愣地朝下看去。

唐修站在门槛前，小小的一张脸紧绷着，似乎不会哭了。

“唐修......”

魏禾喊他，却发觉自己的嗓子也哑得可怕。

这一句话似乎终于将孩子最后的一道防线击破，唐修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开始从上到下不住发颤，身子抖瑟得停都停不下来。

他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便开始干呕。

魏禾蹲下身扶着他，眼眶发红。

“唐修，别害怕，我在这，我在这......”

唐修眼球充血，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在喉腔里挤出一丝嘶哑的呜咽声，如同走投无路的困兽。

桂花微弱的香味吹来，却好似怎么也吹不散孩子沉痛的悲鸣。

荆盼翠把唐修丢下了。

在从邹县到洛阳这一大段路程中，他们一老一少相依为命，可这一天，荆盼翠好似终于力不能支，窝囊地溃逃出走。

她曾经跟魏禾说过，说唐修无父无母，是个苦命孩。但心疼自己孙子的外婆，如今却成了最为绝情的亲人，压断唐修稚嫩童真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禾忽然很想知道，昨晚她看着唐修睡在自己身旁，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今日把几文钱塞给唐修，让他出去给自己买糖葫芦，她看着唐修眼睛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唐修终于放声大哭。

魏禾不知自己说什么才能安慰他，只能静静陪在他身侧，抚着他的背脊让他

哭得舒服些。

小孩绝望的哭声让人揪心，唐修跪坐在屋门前，眼泪砸在包着糖纸的糖葫芦上。

柳青穆在他们后面默默无言，眼眉敛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久，他忽而瞥见了屋内的一抹白，便从二人身边走过进了屋，拿起了桌案上用鹅卵石压着的一张纸。

柳青穆粗略地看了一眼，而后把魏禾唤来。

唐修逐渐哭得没了力气，魏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走到柳青穆身边，和他一起看纸上的字。

那字虽写得歪七扭八，恐怕是临时照着孺子认字的书籍临摹的，但撇是撇，捺是捺，一笔一划都不漏，虽无观赏性，但可以看出留信之人下了功夫，用以认字足够了。

信只写了三行，魏禾心脏沉着，一字一句读了下去。

“老伴于五十大寿后十八天离我而去，老身无能，养教子女无方，二女诞下唐修后弃我孙而去，实属无情无义。”

这文绉绉的话不知抄的是魏禾放在书架上的哪本古籍，读起来怪为拗口。魏禾蹙着眉头，耐着性子继续看。

“赋税繁重，流年不利，无奈带唐修离家辗转，盘缠几近耗尽，幸遇魏老爷庇佑，娘孙暂有落脚之地，荆娘跪谢。”

“待荆娘离去后，望叫魏小姐多袒护我唐修，日后成才，定不负小姐荣恩。”

魏禾看完，攥着棉纸的手逐渐发紧。

叫完苦，把唐修当包袱一样甩给她，而后撒手潇洒离去。

荆盼翠说子女无情无

义，自己又岂非有情有义？

真是可笑至极。

魏禾气上心头，见唐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心疼不已。

所有人都在为了生存计较得失、权衡利弊，但到底有没有理会过一个孩子呢。

柳青穆把棉纸叠好，看着魏禾，认真道：“把唐修带走吧。”虽然这小孩又哭又闹，他不是很喜欢。

但如若他们也置之不理了，唐修留在魏家更是无人会管，吃食都无法保障。

看了一眼缩在门槛边上的唐修，魏禾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正想说话，屋外忽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