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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湄半死不活地撑在桌子旁,奈何她浑身都是秘辛,不然早叫个医工来瞧瞧就是了,非得生捱着。
听到姜姑姑这番话,她心里又泛起奇怪来——这男女情事,当真有这般玄妙麽?
思念一个人,还能思念到呕血的?
这许问涯究竟有什麽神通,没多会子,就把她的魂都勾了去?
……还是那句话,不至於吧?
正说着,庭院里来了个专程给门房递信的小厮,拢着两手停在门槛儿外,话里带着股子对新婚夫妇的艳羡劲儿,操着轻快而恭维的语调,扬声说道:「幽州来了信,照样指定了往清源居送!」
第63章巧饰伪(六十三)许问涯黑化进度70……
屋里头的人俱都一愣,姜姑姑眼明手快地走出去取了来,搁在桌子上,三两下开了封缄。云湄一面搽人中处沾惹的血丝,一面托在手心大致阅览了一遍。
许问涯於信上表示幽州之事已结,不日便会回程。又提了一嘴他离京之前在「明璫楼」给她订的那些头面,应当要敲定最後的收尾工序了,若是他赶不回来,还劳烦她自己去监督目验,有什麽不满意的,大可以冲匠人们提。
很稀松丶家常的一封信。
云湄看着看着,心里头愈发生怪,复又翻来覆去丶仔仔细细地精读了一回——信上对这阵子的断信确实没有纤毫交代,仿佛啥也没发生似的。
明湘见状,出了门子追上那小厮几步,从腰间的钱橐里头取出点子茶水钱,一壁塞给他,一壁探问:「打幽州的信,这阵子就这麽一封吗?有没有漏的?」
那小厮赶忙顿住步子冲她打拱,茶水钱一经揣进兜里,人越发眉花眼笑,叠着两手弓下身子,不乏讨好地一迭声辩白道:「哎唷,姑娘还请明眼!清源居这头的来往,咱门房可都千般万般地仔细着呢,哪里敢懈怠七太太的信呐?」
明湘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且这老宅上下,谁人不知七太太是未来主母,掐着阖府的命脉。更别谈门房那群最底下的喽罗,平时虚头滑脑地捞捞油水顶天了,没道理敢私自扣信,得罪这麽个大的。
她挥挥手教他自去承办自己的事儿,又回房,把这消息带给云湄,「且别草木皆兵了,幽州离京城有好一程子路要走,近来外头又开始下淫雨,兴许是驿站之间受了影响,传信有漏也说不定。」
承榴奇道:「官家的驿站还能有这纰漏呢?这不草班台子吗,玩笑。」
姜姑姑说:「咱们在羽州的那段日子,寄回江陵的信不就总没得回音吗?听说那阵子,汉嘉府整条官路的驿站尽皆被淹了,甭管官家民间,都是土夯出来的家伙什,天灾肆虐起来还瞧你佛面还是僧面呢?有什麽稀奇的。」
她们一递一声,云湄倒也无心阻止,径自将手里的信件翻过来丶又翻过去,最後纸张都发皱了,她也愣是没瞧出什麽个中猫腻来。
其笔触细腻,口吻家常,含情真切,仿佛这阵子的杳无音信,只是她独个儿臆想出来的情状一般,根本未有发生过。
虽则生怪,但云湄最擅长的便是以不变
应万变。自乱阵脚不可取,哪怕现下再是万端经纬,也都等许问涯回来再说,至时候再闻风而动。
於是就此按下。过了两日,见许问涯还未归,她便依照信上所说,往明璫楼走了一趟,神色无虞地与那些巧匠们交流进度,见罢那些个完美无缺的金银器,她便明白过来,信上所言,都是许问涯惯常的谦虚与尊重,这里一切妥当,哪里需要她来目验把控,只是有意让她提前瞧瞧式样,有没有不喜的罢了。
这方面,着实没什麽好操心的,云湄见过许问涯打扮自己,浑身上下没一件流俗的东西,琳琅各色搭配相称,仿佛调匀一幅画似的,可见其不光雅擅丹青,亦能够融会贯通,於修饰边幅一道上也造诣颇深。今儿往明璫楼一瞧,果真样样受看,怎奈何这些并不属於她,至时候一件也带不走,是以草草望个稀奇,例行走过一趟,便没滋没味地回家了。
门房仍旧没有新的动向,那封信上,许问涯只说了个笼统,因着秋雨连绵,各处阻塞,他并没言明哪日能准确归来。
油纸伞挡不住被罡风卷得四处倾斜的雨丝,云湄打游廊穿行,下了踏跺往清源居走,哪怕短短一程子露天的路,仍是衣衫濡湿,漉漉地黏贴在身上,与体内缓育丸的功效两相应和,闹得她跟坠入了冰窖似的,从头发丝到脚後跟都不舒坦得紧。
踏进廊庑内,承榴凑上前来解开她吃了水的披风,姜姑姑在廊子下的吊炉里熬姜汤,明湘则指挥丫鬟们去湢室准备浴水,一群人各司其职,云湄却任她们施为,不发一言地静静呆站在那儿,视线穿过洞开的槅门,流连於空荡荡的内室,兀自发愣。
——这阵子,云湄心里头有两股思绪在不断地掐架,有时候回到清源居,瞧着冷衾寒枕的,便会油然思念许问涯充满热意的怀抱,与不要钱似的丝缕注入四肢百骸的真气。他这个人私底下讨嫌又讨喜,骤然抽离,任是谁也不大习惯;有时候呢,又很是抵触他的归来,这意味着她得重又戴上假面於钢丝上翩跹起舞,每一步都提心吊胆,不光要把舞跳得赏心悦目,还得提防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眼下临近冬季,从与宋府的例行交换讯息来看,太康明医调治得当,十分奏效,宋浸情不再病情反覆,甚至开始没有那麽依赖轮椅,能脱离阿愿的搀扶,在院子里自行走上几步了。总而言之,她的康复指日可待,兴许,并不需要早前预估的半年一年之久。
这麽来说,若是许问涯仍旧如此忙碌,动辄月余不着家,那云湄这厢有朝一日,便能与江陵那头悄没声地交接完毕,与许问涯两下里相安无事地功成身退。
倘或镇日里形影不离,夜晚亦无间地相拥而眠,有什麽想要隐藏诓骗的,实行起来自然更难。是以,聚少离多,应当是现下的云湄最该期盼的。
至於心里迭起的念头,她自己也厘不清,但最为明晰的,仍然是财帛二字。这便尽够了。
她将那些有的没的的思虑,尽皆归结於钱财没攒够。将来捞足了,虽然许问涯这类容颜难以复刻,可乔子惟那般的美人来为她热被窝儿,还是可以想见一番的。
一旦不自苦,顿时茅塞顿开。这日沐浴毕,也不再抱着前几天骤然寄来的那封信翻来折去地研究了,自行从床榻两侧的钩子上拆下幔帐,合被而卧,调整了一番小腿肚上煨着的手炉,安然睡去。
果真心上没有牵扯,目标理得鲜明,人也没那麽受累。这是云湄这阵子睡得最为舒坦的一个觉。
只是到了夜半,迷迷糊糊间像是烧起来了似的,云湄凝着眉头,意识懵然地往锦被里摸索了一通,怕不是姜姑姑不放心她,又塞了几个炉子进来,这才闹得火海一般,适得其反了。
她扭动探索,却浑然不见任何炉子的踪影,便生出些烦意来。云湄的耐性从来都不好,这些年为了往上爬,不得不做出摧眉折腰的谄媚相儿,实际上私底下脸一板,就是个冰封美人,乔子惟时常抱怨她对旁人喜笑颜开,对他却没个好脸,殊不知这是一种真诚以对的优待,不亲近的人,想方设法也瞧不着。
半晌不得要领,云湄耐心耗尽,喉咙里烦闷地咛哼着,乾脆曲腿蓄力一蹬,结果足尖踩到的触感压根不像炉子,伴随着闷。哼滚过耳畔,她霎时清醒,踅过身来,这才恍然发觉热源所在。
——许问涯躺在她身旁,受痛地睁开双眼,点漆的眸子里泛着将醒的迷蒙水光。
而她则经他揽入怀里,脊背被他环抱,指尖点在穴道上,似往常那般过渡内力。
云湄知晓许问涯每日作息规律,等闲并不过累,这段时日应当是忙坏了,极其缺觉,但又惦记着她的体寒,照常寻了经穴按住,以温暖她,兴许迷糊间不幸睡过去了,手上的力还忘了收,这才闹得她着了火似的,险些烧起来。
云湄转过脸来盯了他半晌,见他这副劳骨疲形,眼睛都睁不大开,手指却仍凭着潜意识在她背上摸索的状态,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子熨帖来,也不知是纯粹被他的内力烫的,还是何如。
她捉了他的手,好端端塞入被子里,又理了理他的褥子,轻声说:「郎君自睡吧。」
许问涯缓了会儿,闭着眼睛轻笑:「娘子踹人的功夫,倒不似平日的柔心弱骨。」哪里像有弱症的样子。
云湄很是尴尬,嘀咕道:「郎君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我睡得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
「娘子怎生过得这般危机四伏的?」许问涯睁开眼帘,眸中清醒了些,盯着她瞧,「这清源居,哪里不如你的意麽?」
许氏上下,除了那荒唐的许十二郎,其馀郎子俱都规行矩步,不堕今阳许姓声誉。那许问渊已经被他关进了藏书阁里,按理说,她不应当这般处处提防。
——宋府众星捧月养出来的娇客,会是这番草木皆兵的模样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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