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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他染了风寒,她不想挨着冰
窟窿睡觉,但他既然回来了,依照惯例,二人一定是同塌而眠的。再说了,风寒的滋味不好受,她与许问涯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盼着他不舒坦,能规避便规避。……或许也有零星私心作祟,但云湄远还没想过以自己的真面目来真正与他产生什麽。贪多嚼不烂,最理想的情状是捞完钱就跑,其他都是掣肘。
也许是因为这一霎那,她脑子里转过太过纷乱的念头,呈现在被许问涯一错不错地凝视着的眼眸里,便是不住的闪动,仿若心虚一般。
见许问涯没再说话,云湄便扭身拎起了那壶酒,欲要出去递给适才那丫鬟,喊她顺道热一热,明画堂的门却先她一步,被许问涯探出的长臂给「砰」地阖上了。
这动作很是突兀,云湄吓了一跳,攥着坛口的五指便是一松,许问涯轻而易举捞回来,另一只手也顺势将她压在了桌案前,那坛子酒就摆在她腰旁,因着她方才的失手,酒塞已然松动,一瞬间醇香四溢。
许问涯抚了抚她的侧脸,笑道:「不必热,这酒不全是拿来喝的。」
云湄直觉他的笑意有些奇怪,温文之中隐含几丝偏狭,几乎令她产生一种错觉——那便是接下来无论发生什麽,她都只能顺着他,不然他会生气。
云湄这厢正紧张,许问涯已经饮了一口酒,云湄还未反应过来,唇齿便被浓郁的醰粹之味给噙住了。冰凉的酒液在二人交织的声息中渐次升温,却因云湄最初的反应不及,有几丝从嘴角流淌而下,滑入微敞的斜襟,冷冽的触觉令她惊惶受怕,感知被调到最大,她甚至能清楚获悉那几缕酒液在衣料内囊游走的轨迹,上好的经线纬丝为其所濡,经月轮一照,愈发显出鲜亮无双的颜色,所覆的肤腠之腻白亦体现无疑。
「郎君……」云湄本便因缓育丸不间断的功效而体寒无比,当下只觉得自己很不舒服,想要及时拿巾子擦拭,双手却被许问涯分别按在了身侧两端,根本动弹不得。
听她发声,二人的呼吸短暂分离,许问涯头一次对这个称呼正面表示不满。他捏着她的下颌问:「你该叫我什麽?」
酒气四下熏然逸散,整个明画堂由内而外,俱都蒸腾在四溢的醇香之间。这酒并不清,很容易教人耳热,云湄不过被浅浅渡了一口,便开始有些晕乎起来。
但听见此言,无论脑中如何发晕,她也始终坚持着不接话。
夫君本就不是她该叫的称谓。云湄也时时刻刻有意避开这些过分亲昵的称呼,从未越界过。
许问涯盯了她半晌,见她咬唇不语,也并不着恼,反而只是轻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云湄见状暗道不妙,蓦地想起贵妃寿筵前一日,许问涯在明画堂干了些什麽。他在比照着避火秘戏图,学……
正晕晕沉沉地回想着,下一霎那只觉耳畔窸窣,更多的琳腴四处浇淋,密匝匝的紫毫已经攀上她的侧靥,沿着系在颈子上的厚实披肩慢慢靠近襟衽,轻扫先前由酽烈佳酿沄沄涉足过的疆土。看起来像是好心为她擦拭,但云湄深知不是这样的。
「不劳烦郎君,我…我自己拿巾子搽就好了……」云湄泛起惊栗,下意识想跑,双手拢紧披衣,身子及时撤了撤,却被他单手揽住後腰,轻而易举桎梏在桌案与他胸膛的方寸之间。
云湄有些气恼,她并不喜欢这种被人节制着的状态。许问涯却不管不顾,今夜的他实在不同以往。这份未知令云湄後知後觉感到抵触和害怕,双唇翕动着道:「絁巾就在那儿,还烦请郎君松开我,我自己来。还有那乾姜粥,再不喝,就彻底凉了,不能再热了。」
以酒为墨,毛锋饱沾,沿着轨迹画角描头。他摒弃旁骛,潜心专注,情绪很是不对,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麽。云湄敏锐感知到一种隐而不发的危机,幸而及时咬唇止住了声息,不再抗拒,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否则後果或恐不堪设想。
许问涯也没让她再有空当发声,又带着酒气覆上来,若即若离地轻轻吮着她的唇瓣,仍是重复那一个问题:「你该叫我什麽?」
今晚的他实在颇怪,云湄不由回想近期的异象,脑子里指顾之间转过了千般念头,时而是长廊首尾的遥遥对望,时而又闪回那弈王幕僚的有意试探,心中隐约敲起鼓点,惴惴不安,可惜因渐次发挥效用的酒力而随着跟前的人沉沦,神思涣散,沾满酒液的毛尖飘游四至,他的为非作梗丶固执不懈教云湄骨颤,当下的境况,实在不允许云湄多加深想。
便是这个模糊昏沉的瞬间,蓦地,云湄福至心灵,记起先前一直被忽略的念头——她遗落在湢室的贝笛!
那只贝笛,最好的後果,是被浣衣婆子装在旧衣篓子里,拿去浣洗了。
而最坏的结果……
云湄迎上许问涯明显带着探究的视线,他点漆的眸子一眨不眨,紧紧将她的身影框住,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曾放过。
这一霎那,云湄连呼吸都近乎停滞。她害怕极了,怕伪面被撕碎,露出欺诈的底色。
但自乱阵脚是不可取的。一只精致的贝笛,成为了女儿家爱不释手的玩意,不惜出入相携,这有什麽解释不通的?
她只是丶只是怕元狸听到音波,会……
不,不能再无谓地设想了。
为保体面,也为了粉饰方才的出神,云湄只能不情不愿丶遮遮掩掩地说出一句含混的:「夫君。」有时因画法的离格儿,她的脾性再也按捺不住,突兀扬声唤了一句:「许兆玉!」後两个字被磨得断断续续地扭曲了音节,煞是动听。
许问涯听得眉锋微扬,仿佛比起夫君,这样发自本心的喊法更加令他感到满意。於是他不再执着於前者,一声声地迫使她唤自己的表字。
坛子里原本满盛的酒很快便见了底,少许吃进肚子里,泰半淌得到处都是,画堂之内的文房与卷轴尽皆晕开一层馥郁的酒气,便连云湄晃漾的发尾都被打湿了。她的芳泽为人迷恋,四面八方撷取不断,熏熏然的醇烈之气混合着不住蔓延的糜艳,他在云湄最为支离破碎时,在她耳畔落下命令似的声音:「说你永远喜欢许兆玉。」
他不停渡着烈酒,浮踪浪迹的运笔一时南北,一时东西。习习秋风钻进堂中,披肩早没了踪迹,云湄难以招架此冷热交加的情状,被催得眼尾泛红,不管他说了什麽,都尽皆照做。可是任她如何乖巧应声,许问涯都始终并不感到纤毫满意,话语有些笃定的执拗:「你在骗人。」
夜风自窗缝涌入,吹动满室垂委的文帖画卷,他的脸庞因此半明半昧,在昏蒙的月色之中变幻莫测,目光却始终凝视着她,比之平时更加幽邃的黑眸里情绪翻腾,这一刻,云湄甚至万般笃定,他那厢板上钉钉地获知了一些对她而言十分可怕的讯息。她只得竭力扯出一抹事不关己的乾笑,酸麻的指尖徒劳地掩了掩领子,残破的尾音仿似碎玉,「我没有骗人,还丶还请郎君别再逗我了……」
明画堂的窗棂并未全数闭阖,四面俱都有凉风渗进。云湄被醇烈的酒意侵蚀思维,致命的破绽为人把控的担惊受怕之下,身体的掌控权仿佛不由自主了,又似乎本来便全权由他所牵引,这会子经秋末冬初的凉风一吹,四肢百骸立时软绵绵地撑不住案头,有些脱力地往下滑。
「你有。不然,为什麽不看着我的眼睛说?」他又强行将人搀回来,逼着她看向自己,哑声追问,「莫非,你是不敢麽?」
「求你……」他这话着实令云湄惊怖——难不成他当真知道什
麽了?她的秘辛藏不住了?有一种口不应心的胆虚之感在无限发酵,云湄灵台战抖,带了哭腔,虽是心口不一丶大感惧怕,但因着他的施压,仍只能一字一顿地违心道,「我永远喜欢许兆玉。」
——他起疑了。是那日宫中私见元狸,令他发现了端倪?云湄不断回想横亘长廊首尾的两相对视,自己那一瞬间是否流露出了不该有的心虚神色,教他捕捉到了一些马脚?
可是……可是事後鸣阳郡主的周全,他分明信了。
若是不信,当日为何不发作?
那究竟是怎麽回事?今晚许问涯的变化太大了,到了使她感到心悸的地步。
而许问涯只是一瞬不瞬地谛视着她。
她的身上疑点遍布,桩桩件件都指向他并不乐见的结局。几番颠沛,却始终吝啬於给予实处,云湄一面思虑疑点,一面左支右绌,终是愠怒起来,一迭声叫他「许兆玉!」,间或失神地重复「我永远喜欢许兆玉」,换来他奖励式地抚摩她的发顶,「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可是——」
在这之後,云湄充分明白了他在可是些什麽。这是一张由他罗织的密网,亲昵的称呼与恳切的哀求一经出口,只会愈加催化他的恶望。偏偏他还附耳问:「是难受吗?」此始作俑者,有时亦不乏无辜地辗然笑道,「娘子怎麽失声了…为什麽不回答我?」<="<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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