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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天地樊笼（第1页）

京都的西郊，一袭黑衣的青年被领进了后庭湖的小院，简书斋年轻一代的二师兄在清泉山折道去了一趟落城，十几天前便先行来到了京都，昨日，他在十里长街的人群中，终于见到了四百轻骑中小师叔的倩影，但他没有上前，不过是因为“礼数”二字。

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京都的小师叔多了些烟火的气息，少女如同春风扑面而来，靳河躬身行礼：“拜见小师叔。”

薛青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快说，快说，落城一行有没有收获？”

靳河皱紧眉头，认真地整理一下思路，想好了措辞，笃定说道：“弟子判断，李自在……应该就是落城定国侯府的小侯爷，本名……李浪。”

一语如惊雷，薛青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呆在原地，无数个怎么可能的疑问闪烁在脑海间，从青州到并州，一路上的昳丽风光不断闪现……

许久后，娇俏的少女开始咬碎玉牙，笑意嫣然中带着一缕从未有过的娇羞，后庭湖小院的青枝蔓叶这一刻似乎多出一分异样的别致。

李浪……李自在，这个名字真是自在的很，少女拼命握紧了小拳头，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挨千刀的，等你到了京都，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

…………………………………

相传，在遥远的神州大地上，有一座倒悬的大山，终日云雾缭绕，不见真容，山上有一座寺庙，叫做北柯寺。

倒悬山下的缓坡青草茵茵如画，画间的溪流若隐若现，这些溪流顺着倒悬山，穿过蒸腾的云雾，淌过无数的花树和山石，最终在一处稻田旁汇聚成湖，因此，这面湖叫做稻湖。

倒悬山南，稻湖之北，隐于红尘浊世的这个地方就是净土。

这里是世间所有的修士心目中的圣地，然而，世间能够渡过稻湖，到达彼岸的人却寥寥无几。

稻湖是湖，但世人渡之却如海！

此时，广阔无垠的稻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柔细的雨丝如同天幕下的垂帘，仿佛要洗去万世的尘埃。

泥泞的稻田间，驼着背的老人咧着嘴坐在田埂上，老人的对面，席地而坐中年人戴着一顶破草帽，洗的泛白的朴素道袍一尘不染，明明是天空下着小雨，但隔雨相望的两个人身上却没有一滴雨水。

朦朦胧胧的雨雾中，穿着道袍的中年信手拈指，指尖的一滴雨水被渐渐放大，然后悬停在两人之间，在空间荡起了一层波纹后，雨珠又诡异的消失。

“盘角取三，樊笼应势而生，边星的大劫岂是人力可为。”中年道人面色宁和，微微笑道。

驼背老人翻了一个白眼，挽起衣袖以落雨为子，天地为盘，凭空所点的虚空处激起一阵涟漪，如法炮制和中年道人如出一辙，老人说道：“棋道天道，纵横之韵，世事难料哦。”

中年道人不为所动，摘子如同摘星，举手投子之间，似乎蕴含某种天机大道，等到落子于虚无后，道人笑道：“着子之道，是为天道，冥冥之中自有气数，南门观要做的只是秉承天意，有余不过是顺势而为。”

南门观的这名中年道人姓余，名有余，道号还是有余。

驼背的老人沉思了许久，滴水绕着指尖转了两圈化作流光而去：“物尽其用，是得是失总要试一试的，如果未来可知，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呢，如果未来不可知，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情？”

中年道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此时的稻田间，有一位一直“观棋不语”的年轻道姑，她面色苍白如纸，清丽脱俗的脸上有丝丝鲜血渗出嘴角。

“落！”中年道人只是悠悠吐出一个字，半空中的一滴落雨如花一般绽放，年轻道姑顿时如梦方醒，赶紧闭目，中年道人继续说道，“光有执着是不够的，平时说你道心不坚，你还不服，怎么样，今天的樊笼局，你能窥出几分道理来。”

年轻的小道姑此时的脑海中尽是千丝万线，纵横交错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根本无暇开口。

“年纪轻轻便能看到这一步，实属难能可贵了，余观主的要求不能太高了。”驼背老人咧着嘴捏了捏耳垂，望着天幕垂帘般的雨丝，笑着问道，“以天地为牢，樊笼真的无解？”

“是……天道无解！”有余道人平静说道。

驼背的老人慢慢起身，一股浩然之气飘然而出，四周百丈内的万千雨丝此时仿若悬停，半空中，先前落雨为子的棋局开始若隐若现，天际一道惊雷乍起，片雨不沾身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伸出一指，指泛金光向着纵横十九道的天元处点去。

中年道人静静地坐在原地，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起来，老人的手颤抖不止，指甲开始脱落，随后血肉渐渐模糊，露出了一截白骨，然后，白骨断去，升腾起一缕青烟，咧着嘴的老人开始剧烈地咳嗽，但神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最终，一抹鲜艳无比的红染在了“棋盘”上，一瞬间，惊雷滚滚，雨若悬河……

中年道人终于站起身，微微抬起草帽的帽沿，出一声轻叹：“我听说……李布衣去北幽之前已经堕境，莫南山又万里运剑，至少折了离山百年的气运，今天……你为了破解这局樊笼局，又耗尽了余生的寿元，离山做的这些……值得吗？”

驼背的老人只是咧嘴一笑：“谁让我棋差一着，再说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余生淡淡，能换他十年平安，很划算喽。”

“是六年。”中年道人望着只剩一臂的老人纠正道。

“咳、咳……六年就六年，有余观主做保，死的那天我只管闭眼就行。”

朴素的中年道人回过身，望向仍在闭目的小道姑，开口道：“篱儿，把剑还给他们。”

清丽脱俗的小道姑慢慢睁眼，心有不甘地应了一声“是”，中年道人伸手压了一下帽沿，一步跨出已经出现在稻湖之中，一双干净的布鞋片泥不染，滴水不沾，只是一个眨眼，便消失在湖面的水雾中。

年轻的道姑哼了一声，丢下一截剑尖，随后转身离去，只剩一臂的老人嘻嘻一笑，弯下腰，从枯萎的稻田里拾起剑尖，这一刻，视线渐渐模糊的离山老剑侍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此时，稻湖彼岸的那座倒悬山上，北柯寺的大佛金身前，一盏青灯扑闪了几下火苗，本来已经入定的老僧陡然睁开双眼，两道长眉无风自动，宝相庄严的讲经堂座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低声念道：“这千年的教化，毕功于一弈，岂不是太儿戏。”

远在数十里之外，刚刚踏上彼岸的中年道人取下破草帽，抬起头讥笑说道：“佛念慈悲，平日里你们嘴里念道的众生平等呢？”

风雨中响起一道浑厚的佛叹，接着似乎有靡靡之音传出：“枉一人，还是枉一世人，观主自知。”

中年道人平静说道：“无心无为，天道既然不可逆，座何必忧天。”

佛前青灯旁，老僧一声长叹，满目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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