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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覺得背脊像要折斷了一般,喉頭一甜,身子止不住地撲下去,面朝下伏在泥地里,眼前陣陣發黑,一時間什麼都辨不清。
只聽那些士兵道:「這樣不中用,別真給打死了,快走吧,把剛才那兩個帶上。」
崔冉頭暈眼花中,聽見那少年哭喊,本能地想伸手拉他,手臂卻疼得厲害,幾乎舉不起來,只勉強挨著了他的衣角,半分力也使不上。
他心道,費了這樣大的力氣,終究是救不了一個人。
那些士兵卻忽地停了手,將那少年重摜回地上,紛紛面向一處行禮,「殿下。」
崔冉的心裡驀地一松,連帶著身子也松泛下來,軟軟地倒進地上泥濘里,只覺得整個人累得很,只想沉沉睡去。
他沒有力氣抬頭看,只聽見赫連姝的聲音:「這是在幹什麼?」
幾名士兵躊躇了片刻,方才下手最狠的那人就站出來,道:「回殿下,有兩人不安分,小的們稍微教了一點規矩。這男子想護著他們,小的們拳腳一時沒收住,也將他給碰傷了些。」
她抬頭小心望著赫連姝,「他說,他是您帳子裡的人。」
崔冉聽見腳步聲靠近,隨即,身子就被翻了過來。他一身狼狽,躺在泥水裡,望著那張明艷飛揚的臉。
「不錯,本王見過。」她淡淡道。
那些士兵立刻抱拳請罪,「小的們魯莽,請殿下責罰。」
「是他自己亂跑生事,吃了教訓,也怪不得別人。」赫連姝垂眼打量著他,「能走就起來。」
崔冉嗓子裡發不出半點聲音,沉默地挪動身子。骨頭仿佛散了架一樣,動一下都疼得厲害,他只能以手撐著地,緩慢地爬起來。
赫連姝就站在他跟前,冷眼瞧著,沒有半點要施以援手的意思。
見他站穩了身子,轉身就走,不發一言。
崔冉既無力,也不怎麼敢與她多話,拖著疼痛的雙腿,就要努力跟上她的步伐,假作聽不見身後帳篷里的竊竊私語聲。
卻忽見赫連姝偏了偏頭,聲音冷淡:「那兩個男人快點帶走,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第11章11.白梅抱霜(二)你看不起本王。……
大帳外面蓋著厚厚的毛氈,將寒氣盡數隔絕。
赫連姝掃了一眼剛送進來的熱水,聲音冷硬,透著幾分嫌棄,「把自己洗一洗,別髒了本王的帳子。」
見他不動,頓了頓,語氣又加重了一分,「洗臉就行了,衣服別動,病死了沒人救你。」
崔冉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直愣愣地盯著花紋繁複的地毯。
他在落過雨的地里滾了一遭,身上髒污得厲害,遍身都是泥水,長發散亂著,映著一張慘無血色,只有泥點斑駁的臉,比叫花子還要不如幾分。
他對她的話仿若未聞,只那樣呆呆地坐著,於是她便更不耐煩。
「怎麼,被打傻了?」
他用餘光看著她走過來,在他身旁蹲下,隨即一隻手抬起他的下巴,他便被迫與她的眸子對上了。
她的眸子是琥珀色,在燭火的映照里像是什麼鷹隼的眼睛,審視著他,眉頭微皺,手指輕動了動,像是嫌惡地避開了他臉上的髒污。
他忽地忍不住,就扯了扯唇角,卻露不出笑的模樣,只有苦澀和涼意。
「什麼意思?」面前的人問他,眉心皺出深深的豎紋。
「你為什麼,讓她們將那孩子帶走?」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啞得連自己都聽不下去。
也說不清是剛才那一頓打的緣故,還是早上的風寒有些起來了,抑或兩者兼有,身上每一處關節都疼得厲害,四肢又綿軟脫力,一說話,胸腔里像燃著一團火,灼得嗓子干痛。
赫連姝看他的眼神,卻好像並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在意。
「不帶走,難道丟在地上好看?」
她神色里的漠然與不解,落在崔冉眼中,忽然覺得荒唐得很。
「你知道,她們把他帶走以後,會怎麼對他嗎?」他仰頭望著她,聲音虛弱,「他還是個孩子。」
「孩子?」她活動了一下脖頸,「我瞧他也有十四五,不算小了。在我們涼國,這個年紀嫁人生女的多了去,再小的也有。」
崔冉在她漫不經心的語氣里,驟然啞聲了片刻。
雖然坐在中軍大帳里,風侵不入,雨淋不著,他卻忽地覺得一陣涼氣從地底下升起來,透過厚重地毯,像要將他整個人凍成冰坨子一樣。
「不論年紀大小,都不是被欺辱褻玩的理由。你不是親口說,軍紀不准侮辱被俘的男子嗎,你方才為何不管束她們?」
赫連姝像是沒有料到,他會當面說出這一番話來,她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後才挑了挑眉。
看那神色,仿佛覺得他頗有些。
「我這一隊兵,攏共三千二百多人,要一個個管,管得過來嗎?」
「你……」
崔冉一時噎住,就見她站起身抻了抻胳膊,笑得很自在,好像壓根沒有認為他是在質問她,只當做尋常閒話一般。
「我們涼國人長在馬背上,近年是都歸附了大可汗,建起了都城,略微安定下來了。再往前數幾十年,我祖母那時候,還是各個部落各自為治,為了一片放牧的草場,或是別的什么小事,兩邊一言不合就提刀上陣,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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