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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門扇應聲而開,那在火舌舔舐下本就岌岌可危的門板,受了她這一腳,半邊都鬆脫開來,在撲面的熱風裡搖搖欲墜。連帶著門框上頭的碎木片和火星子,都像下雨一般往下落。
崔冉本能地向她懷裡躲了躲,隨即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扯著斗篷往上一拉,將他的頭臉都遮在裡面,一星半點也燎不著。
狐皮斗篷極厚,他眼前黑茫茫的,連外間的火光都瞧不見了,只覺得自己讓她抱著,一路飛快前行。
他既看不見,也動彈不得,只有掌心汗水潮濕,滑膩膩的一片。
直到聽見前頭有人說話,像是匆匆趕來,如臨大敵,「殿下恕罪,末將來遲了。」
赫連姝一邊將他放下地,一邊張口就罵:「本王要你們管什麼用?一個個的灌了幾兩黃湯,就連自己親娘都不認得了。」
崔冉忙著站穩了,將頭上罩的斗篷掀開,就見面前是爾朱雲,已經單膝跪下在請罪:「都是末將等不警醒,請殿下責罰。」
他身邊人就冷著臉哧了一聲,「責罰?罰你火便能滅嗎?」
見對面無所適從,她便面露不耐地一擺手,「去去,別在這裡礙眼。」
爾朱雲並不是聽不明白話,知道她表面雖是斥責,實際卻是輕放了,趕緊謝了恩,忙忙地領著幾個6續趕來的副將,組織人手救火去了。
只余崔冉站在赫連姝跟前,一時無話。
他囫圇睡在她身旁時,未脫外衣,索性此刻衣裳還是整齊的,並不羞於見人。只是一離了火場,站在夜風裡便冷得很。
他默默抬手,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抬眼卻見赫連姝亦是一身衣裙單薄,讓夜風吹得髮絲和裙角微微拂動。一時間,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扯著斗篷一角揚了揚,卻又絕不像能讓另一人容身進來的樣子。
別說旁人了,連他自己瞧著,都自覺有些發蠢。
果然,眼前人看他一眼,就像是微諷的模樣,「幹什麼,給自己扇風呢?」
他一抿唇,低頭不敢動作了。
才聽她聲音忽地放緩下來幾分,「自己好好穿著,別操本王的閒心。」
他沉默了片刻,才敢悄悄抬頭看她。
她的髮辮有些亂了,臉上也有煙火燎過的痕跡,卻襯著一雙格外銳利的眼睛,被不遠處的火光映亮,不見半分頹勢。
反倒像是荒原里的狼王,令人望而生寒。
他正有些微出神,卻見她眉梢一動,忽地飛快扭頭,衝著一旁角落裡喝道:「什麼人?」
他一驚,緊跟著轉頭看去,且不自覺地向她身邊靠了靠。
那頭牆根暗影里,一個人影緩緩地走出來,微弓著背,先聞其聲:「殿下莫要動氣,是下官。」
隨後才見縣令那張臉顯露出來。
大約她也是睡下後又被驚醒的,沒有穿白日裡的官服,只著一身灰色的棉袍子,是以一時不大好認。雖是匆匆趕來,髮髻倒是梳得一絲不苟。
這會兒忙著上前作揖道:「下官不敢求殿下恕罪,實是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赫連姝瞥她一眼,「怎麼,屋子是你點的?」
對面一怔,臉色都白了一白,連忙跪下道:「殿下這是要下官的命了,就是再給下官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犯下這樣的大罪來。」
她這才冷笑了兩聲,「不是說願意萬死嗎?下回老實點兒。」
崔冉看了她一眼,心裡極是哭笑不得。
這等時候,她竟也有心思拿這縣令玩笑。
對面自討了一頓數落,也不敢再拿套話來招待這位不受糊弄的主,只得點頭哈腰道:「殿下途經蔽縣,下榻在縣衙,竟出了這等事,下官心裡實在是一百個不安。如今他們救火亂糟糟的,沒的衝撞了您,若是您不嫌棄,還請到下官那裡稍坐歇息。」
她這話說得卻也挑不出毛病。
如今不止幾個副將,府衙里的衙役和下人也都醒了,聽聞赫連姝住的院子失了火,都快嚇破了膽,正匆匆忙忙地向這裡趕來。
裡頭又有人喊話出來,說是院子裡的水缸不知怎的,並未蓄水,又要急著上別處去抬。一時間,奔走忙亂,沸反盈天。
且即便是離了火場,空氣里仍四處飄散著火星子,和燒落下來的灰,吸進肺腑里頗有些嗆人,的確是待不得了。
赫連姝點了頭,那縣令便忙著將他們讓進她自己的書房裡去。
她的地方倒是簡樸的,不過一桌一椅,牆邊立著書架,上頭的書也翻得七八分舊了,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崔冉被按在椅子上坐下,縣令又要張羅著去別處另搬椅子,讓赫連姝也坐,剛抬步走到門邊,卻被叫住了。
「不急,本王還有話說。」
對面愣了愣,連忙賠著笑又折回來,「是,是,請殿下訓示。」
赫連姝比她高出一頭,因著常年在軍中的緣故,背脊格外挺拔,這般昂俯視她的時候,壓迫感便極強,襯得她年邁且佝僂,甚至顯得有幾分可憐,讓崔冉都不由得生出了些許同情。
「今夜的火是怎麼起來的,本王要一個交代。」
「這是應當的,應當的。」縣令又是鞠躬,又是作揖,頭都快埋到地底下去了,「出了這等樣事,府衙上下惶恐不已,下官更是頭一個罪責難當。待將火撲救了之後,下官必定領人詳查,一五一十向殿下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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