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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冉的臉上騰地一下,燒得通紅,既羞且氣,偏偏又從沒學過這等情形下,該如何體面地爭辯,越發只能憋得自己難受。
他將手中黃紙一把全拋進銅盆里,站起身,聲音發悶,「你若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屋了。」
剛邁了兩步,卻聽那人在身後淡淡道:「我二姐領軍過此城的時候,也停下休整過幾日。我只說一來人困馬乏,二來你們這些男人吸了炭氣病倒,也沒法立即趕路,略微多休息幾天,也沒什麼。」
崔冉的腳步停在原地,沒有回身,一時間竟琢磨不透她想說的究竟是什麼,只覺得彎子繞來繞去,怪異得很。
就聽她又道:「我派人去前面探路了,說是前面的雪更大,我要是以此為由頭,也可以再停幾日。只是我們兩軍須在黑鶴城會合,再一同回去見大可汗,也不能讓她們等得太久,後面的路上就得加快腳程了。」
他聽在耳中,越發覺得離奇。
她自管她調度,來同他說什麼。聽這般意思,簡直像是在告訴他,便是在城中多休息幾日也無妨一般。
他不知該怎麼接話,只低低地應了一句:「嗯,我聽說了。」
「你能聽說什麼?」這人笑他。
他道:「是郎中說的,說上月另一支隊伍打這裡過的時候,也休整了幾日,尋了她去替人看病治傷。」
赫連姝就輕聲笑起來,「哦,不錯,我二姐是個真菩薩。」
「什麼?」崔冉不由得回身訝異道。
這北涼人兇狠如豺狼,且自己也向來以冷酷好戰為榮,怎麼今日倒說起這等笑話來。
就聽她漫不經心道:「她是以心善仁厚出了名的,人人都這樣說。你要是遇見的是她,大約能過得舒服不少。」
她望著他,忽地邪邪笑起來,「怎麼,要不要我替你牽一牽線,讓你到她跟前露露臉?要是她看得上你,你想在她身邊伺候,也行。」
崔冉瞥她一眼,不願與這沒正形的多言。
她卻仿佛當了真的模樣,定定地看著他,「本王不騙你,我與二姐感情向來好。她要是收你,我必不和她爭。」
他終於聽不下去,低聲道:「你拿我當什麼看,隨手便送人?」
他的本意並不如何,只是單純地不喜聽她這樣說話罷了。
不論怎麼說,他也是出身皇室,曾經被視為掌上明珠的人,哪怕是如今落魄至此,仍是沒有習慣被作為物件一樣提起,好像得了什麼有的玩藝兒,見人喜歡便大方地送出手。
哪怕他心裡知道,這便是他們這些人眼前的命運。
赫連姝見他微露慍色,卻忽然好像很高興的模樣,咧開嘴笑起來,「喲,這麼喜歡跟在本王身邊?」
她像是一隻枝頭炫耀的喜鵲似的,笑得恣意,「那可怪不得本王了,我這人脾氣不好,也不溫柔,你受不住了別哭。」
崔冉無可奈何地瞧她一眼,也不能與她爭,只道:「你沒有你說得那樣壞。」
「嗯?」她挑眉看他。
「我聽我五哥說了,你讓人照拂了他,許他來看我,也替他們尋了房子住,不是……不是什麼強占來的民宅。」
他臉上略微有些不自在,停頓了片刻,輕聲道:「謝謝你。」
眼前人像是怔了一怔,左右晃了晃肩,低低道:「廢話真多。」
崔冉一個沒忍住,抿嘴笑了一笑,讓她瞧見了,眼睛就一瞪,「笑什麼?」
「無事,」他道,「我只是覺得,你不必總是凶神惡煞的。」
赫連姝聞言,手竟向斗篷里袖了袖,白眼快要翻到天頂上。
「本王這叫女子氣概。都像你們陳國人,雞仔兒似的。」
崔冉又無聲地笑了笑,才道:「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什麼?」她斜眼瞧他,「別得寸進尺啊。」
「沒有,只是那日裡我哥哥來,我見他身上棉衣單薄得很,都擋不了什麼風。他有爾朱將軍關照著呢,尚且如此,那旁人的情形便更不如了。」
他道:「你方才也說,再往前面走更冷,雪更大,那這一隊老幼又如何捱得過去。若是可以的話,求你再替他們置辦些厚棉衣吧。」
對面聽著便快要氣笑了。
「你當本王是開粥廠布施的?錢從哪裡來,從你小皇子的宮裡掏?」
他抿了抿唇,略微有些窘迫,卻仍執拗道:「你押送著這麼些人,路途都過半了,若是往後的路上凍死了,豈不也白費你的辛苦。哪怕是置辦些棉絮來,讓他們自己動手往衣裳里縫,也總好過沒有。」
赫連姝盯著他看了片刻,煩躁地一甩手,「知道了知道了!本王的軍餉遲早讓你給掏空了。」
他臉紅了紅,低聲道:「多謝你。」
面前人臉色不善,眼睛裡卻盛著幾分複雜神色,忽地近前一步,狐皮斗篷上的毛尖兒都快戳到了他臉上。
「你做什麼?」他吃驚道。
「你還沒伺候本王呢,枕旁風吹得倒是一套又一套。」赫連姝勾著唇角,「是不是也該有點表示?」
他大窘,退又退不得,唯恐惹惱了她。
正無措間,卻聽那邊鸚哥兒揚聲在喊:「殿下,有個侍人來找您。」
他長在鄉野,性子又不是個穩重的,自然也不知道察言觀色,小心通報。赫連姝不得不吁了一口氣,放過崔冉,讓那邊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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