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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来一令她大大一震，她看着他的脸，猜不透他所思所想，&1dquo;万岁爷怎么会这么问？奴婢是后宫的人，不妒不恨是要。主子是千古明君，圣裁自有道理，岂是我这样的妇道人家能堪得破的？”

  他低头哂笑，唇角绽开讥诮的花，&1dquo;这话朕爱听，但朕不是无所不能。譬如朕真心喜欢的女人，从来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朕就像个傻子，所有的感qíng只能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这种痛苦，你能体会么？”

  ☆、第9o章圣恩远道

  音楼只觉一串寒栗在背上蠕蠕爬行，爬到脊梁顶端，恨不得痛快打个冷战。

  皇帝炼丹炼魔怔了，似乎有点神神叨叨的。这话暗示太明显，她不敢接口。怕他是在试探，又要使心眼子算计肖铎。她不懂得周旋，只会一味地摇头，&1dquo;皇上有皇上的裁度，奴婢不敢妄揣圣意。”

  皇帝抿起唇，沉默半晌又换了个轻松的神qíng，&1dquo;音若要晋位，你看什么位分比较好？”

  音楼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含糊应道：&1dquo;皇上喜欢给她什么位分就是什么位分，问我，我也不懂那些。”

  皇帝定眼看她，嗟叹了句，&1dquo;真是个无的人啊！她是你姐姐，她的荣rǔ和你休戚相关，你毫不在意么？”

  音楼心道自己和音不对付，她若是爬得高，对她未必有利。不过反过来想，音若是登了高枝儿，瞧不上她排挤她，打压她甚至撵她，反倒能帮上她的忙。虽然过程可能会吃些苦头，那些都不重要，她能挺得住。只要能和肖铎在一起，就算受点窝囊气她也认了。

  &1dquo;皇上恕奴婢妄言，前阵子您废了张皇后，宫里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您要扶持音接掌中宫&he11ip;&he11ip;”她怯怯看他，&1dquo;主子，您要立音做皇后么？”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环在了她的肩头，她浑身僵直又不能反抗，只得咬牙忍住了。

  &1dquo;立后&he11ip;&he11ip;”他的目光显得空旷，&1dquo;也许吧！她后来居上，你心里不委屈？”

  她有什么好委屈的？空占着端妃的名头好吃好喝到今天，已经是赚大了，谁做皇后和她没多大关系。她摇头，&1dquo;我们姊妹一体，她做皇后我替她高兴。皇上宠爱她，这世上千金易得，最难得是两qíng相悦。音旁的都好，就是脾气急躁些，如果将来耍小xing儿，请皇上一定包涵她。”

  皇帝听了微笑，咂出了点拆墙角的味道。其实她还是在乎的，就算跟肖铎有点牵绊，毕竟一个太监能给她的有限。她是他的妃，正正经经是他的女人。不管心怎么野，等看透了，想通了，仍旧属于他。

  &1dquo;朕的端妃果然温惠宅心。”他抬手抚她一头黑鸦鸦的，&1dquo;你是瞧见张后的下场，担心音伴君如伴虎么？”

  音楼觉得皇帝误会了，她不过是预先给音说好话，将来她要开自己的时候皇帝能宽宠些，放任她去办，自己好尽早脱离出去。小算盘只在肚子里打，嘴上说得很动qíng，&1dquo;倒不是，皇上对音的心思我都瞧着的，咱们姊妹兜兜转转先后遇见了皇上，是咱们步家祖坟上长蒿子了。关于张皇后被废，里头缘故我不太清楚，也不好随意揣测。我早前听过一句诗：君明犹不察，妒极是qíng深。她做不得自己的主，或许是因为她太看重。于皇上来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忍无可忍才会狠下心处置她，必定不是一时兴起。”

  皇帝神qíng有些凝重，&1dquo;当初要是有你这句话，也许张氏就不会被废了。”他长长一叹，看见桌上供的红泥小火炉，细嗅嗅，空气里有甜甜的香味，便起身过去看。砂锅里八宝粥笃笃翻滚，他回过头笑道，&1dquo;你自己熬粥过腊八？御膳房不是挨着给各宫送过节的吃食么，你这里没有？”

  她说有，&1dquo;宫里山珍海味尽着吃，那些东西固然不缺，可不及自己动手有意思。以前我爱在里头找莲子，一锅不过点缀三五颗，未必轮得着我。现在我自己做，熬煮的时候我满满撒了两把，爱怎么吃就怎么吃&he11ip;&he11ip;”她大谈吃经的时候皇帝都是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简直掐得出水来。音楼吓得住了嘴，&1dquo;皇上要来一碗么？”

  他缓缓摇头，来时音服侍他用过了，这会儿空有心力也装不下。吃虽不吃，不妨碍他凑凑热闹。他捏着木勺柄饶有兴致地搅合，也没看她，只道：&1dquo;朕今儿来是有事想同你商量。”

  谈正事的好，不再yīn阳怪气的，怎么都好说。她上前呵了呵腰，&1dquo;主子别说商量，有事只管吩咐奴婢。”

  皇帝稍顿了下道：&1dquo;不瞒你，朕的确有心立音为后，但她身份尴尬，要想成事恐非一朝一夕。朕是想，孩子落了地，名不正言不顺，少不得惹人非议。你是朕亲封的端妃，又是孩子的姨母，若这胎是个皇子，就送到你宫里来，由你代为抚养，对孩子的将来有益处。朕这么安排，不是站在一个皇帝的立场，是以丈夫的身份同你商议。你答应就照着朕的意思办，若是为难，朕也绝不qiang迫你。”

  以丈夫的身份？哪有皇帝对嫔妃自称丈夫的！音楼想起她丧母后，父亲把她送到大太太房里时候的qíng景，音的母亲对她简直深恶痛绝。大概所有女人都不喜欢丈夫带着别人的孩子搞郑重托付那一套吧！至少有真感qíng的肯定不能接受。设想眼前人换成肖铎，她会是怎么样一副光景？一定变成个泼妇，跳起来拔光他的头。皇帝毕竟不是她的良人，对待衣食父母，好态度还是必须的。

  &1dquo;皇上深思熟虑，我没旁的想头，只要是主子的吩咐，没有不尽心照办的。”她说着，又有点犹豫，&1dquo;可我没养过孩子，不知道怎么料理。”

  &1dquo;那不碍的，横竖每位皇子都配有十几个保姆和奶妈子，开蒙前抚养在你宫里罢了，并不需要你亲自动手。”皇帝说着，执起她的手道，&1dquo;你能这样识大体，朕很觉欣慰。老话说妻贤夫祸少，张氏当初能有这等心胸，朕也不至于一气儿废了她。”

  开口闭口夫啊妻的，音楼听得心惊rou跳。平时话不投机的人，想jiao谈也提不起兴致，便两两缄默下来。本以为皇帝来就是冲着这件事才移驾的，既然吩咐完了，就没有继续逗留的道理。音楼巴巴儿盼着他走，可是他却在南炕上又坐了下来。

  &1dquo;主子今儿不炼丹么？”她笑问，&1dquo;我那天隔窗看见丹房里的炉子，真和画本上的一样。”

  他说不，坐在一片光晕里，有种文人式的含蓄和温润。皇帝相貌很好，生于帝王家，骨子里透出雍容来，只可惜品xing不足重，人也变得无甚了得。

  相处一旦有了套路，便很难掘出什么jīng妙致的地方了。碍于他的身份，说话也得拘着，无非问一句答一句，不单音楼感到牵qiang，皇帝似乎也不大满意。他们之间是个死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皇帝低头摩挲腰上香囊，突然现边缘绽了线，简直欢天喜地似的叫她，&1dquo;你瞧瞧，朕的香囊破了个口子，你给朕补补。”

  音楼凑过去看，游龙脚爪处隐隐透出了内里，便扭身在炕桌另一边坐下，笸箩拖过来，翻箱倒柜式的翻找家伙什。抽出一绞明huang线比了比，抿嘴一笑道：&1dquo;正好有合适的颜色，省得上内造处讨要了。主子稍坐一阵，这个不麻烦，织补起来快得很。”

  她舔线穿针，手脚麻利地挽了个结儿。皇帝在一旁看着，她太年轻，鬓角的没打理，不像别的嫔妃似的油光可鉴，倒显出别样稚嫩的美。

  &1dquo;你和音相差几岁？”皇帝一肘支着炕桌问她，&1dquo;你今年是十六么？”

  她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即便困在重重宫墙中也不曾黯淡。转过眼来瞅他，唔了声道：&1dquo;过年就十七了。音大我一岁，她是属虎的。”说完了依旧专心纳他的香囊，这香囊的边缘沿了一圈金丝滚边，fèng起来不太容易。她戴着顶针做活儿，大约顶到了香块，针屁股一挫，一下子扎进了rou里。

  她哎呀一声，把皇帝吓一跳。忙探过去看，那粉嫩的指腹沁出红豆大的一滴血来，他抽出手绢替她按住，蹙眉道：&1dquo;怎么不当心？也怪朕不好，偏让你gan这个。疼不疼？朕叫人传太医来？”

  她咧嘴笑道：&1dquo;叫针扎了下就传太医，人家来了都不知道怎么治。我这回可出丑了，说了不费事的，没想到活儿没gan成，先见了血了。”

  她语气稀松，要是换了音，少不得哭天抹泪向他邀功诉苦。皇帝紧紧捏着那指尖，想把她抱进怀里，最后还是忍住了。

  感qíng就像两军对垒，谁先陷进去谁输。既然到了这地步，再告诫自己已经晚了，那么只有在有限的空间里争取最大的优势。不要叫她认清，因为真正的爱qíng有自己的意志，会不自觉从动作里流露出来。她的心在别人那里，在没有收回来前，他对她太多的留恋只会转变成她的动力，促使她更加有恃无恐。与其受人挟制，不如攻其不备。剪断她的双翅，斩断她的后路，到那时才能让她心甘qíng愿停留下来。

  他说：&1dquo;音楼，你恨过朕么？”

  她惘惘看他，&1dquo;为什么要恨您？”

  &1dquo;朕曾经让你在奉天殿前跪过一整夜。”他眯眼看她，&1dquo;你一点都不记恨朕么？”

  没有爱，自然连恨都是1ang费感qíng。音楼笑着，然而笑容里没有温度，&1dquo;皇上圣明烛照，做任何事都有计较，我行差踏错，罚我是该当的。当初我也怨过，但是过后就忘了。我和狗爷是一样的xing子，就算被踢了一脚，自己躲在角落里伤心一阵子，想开了就好。”

  狗对主子最忠诚，她做得到么？皇帝轻轻一哂，松开了手，&1dquo;天色不早了，朕该回西苑去了。这香囊搁在你这里，过两天朕再来取。”他收回帕子塞进袖陇里，转身便出了门。

  音楼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走了。回过头来看炕桌上的香囊，拎起来往笸箩里一抛，周旋半天有点乏累，扭扭脖子上炕歇午觉去了。

  东西宫岁月静好，内却因合德帝姬出降的陪嫁吵得不可开jiao。

  到了年底各处账务检点，不用说的，还是老生常谈，国库空虚，钱是当务之急。皇上兄妹qíng深，早就有了示下，长公主大婚耗资不得从简。上头一句话，下头人勒断了脖子。皇帝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户部上奏的数目他也不关心，只知道天家体统，富贵排场不可弃，管你钱从哪里来。这可难煞了辅老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瞧我我敲你，束手无策。

  肖铎坐在帽椅里喝茶，等他们闹过了才道：&1dquo;查抄于尊府邸，剿出各色奇珍百余件，白银五十万两，这数目也不算小，我已经据本呈报皇上了。公主出降，银钱是次要，妆奁要体面，还需众位大人鼎立相助。”他卷着手绢掖了掖嘴，雪白的狐毛衬着一张眉目清和的脸，笑起来没有半点锋棱，&1dquo;长公主是两朝令主的胞妹，身份尊崇，无人能及。如今皇上指婚南苑，又是山水迢迢一去千里，主子舍不得也在qíng理之中。诸位大人皆是朝中股肱，如今这燃眉之急&he11ip;&he11ip;说白了，责任都在咱们肩上。咱家这两年为官，攒下的体己不多，府里尚且存了几件东西，回头叫人送进库里，也算咱家对长公主的一点心意。诸位大人随意，手上活络的贡献些个，大伙儿凑份子，一咬牙，事儿也就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