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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繼那晚那聲哥後,她對他說的第二句話,也是完整的一句,帶著揶揄性質,仿佛回到他們過去的相處模式。
夏冉不希望繼續和靳司讓保持那種不死不休,又或者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可她又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和身份面對他,在感情上,她是虧欠的那一方,光站在他面前,她就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坦然自若。
靳司讓沒說話,夏冉又問:「你剛才打聽到了什麼?我對汪有亮的憎恨是不是已經到了非要殺他不可的地步?」
「相反。」靳司讓沒摸到煙盒,這才想起最後一支離開警局前抽完了,「你們的關係好到不合常理。」
也不符合夏冉睚眥必報的脾性。
「上次錄口供我說得都是實話,汪有亮確實來我書店鬧過,但我也確實沒放在心上,所以不存在記恨一說,我沒有殺他的動機。」
靳司讓笑了聲,不好說這裡面有沒有嘲諷的意思,但涼薄到讓人聽著不太舒服,「幾年不見,你倒是大度不少。」
夏冉望著牆面上斑駁的青苔,緩慢開口:「我一直都大度。」
小孩子爭吵般的語氣,差點聽笑了她自己。
片刻輕聲補充了句:「人與人之間,要麼價值觀一致,要麼度量大,否則就相處不下去。」
靳司讓沒什麼情緒地問:「那我們之前算什麼?是你度量大到能和自己哥哥上床,還是你和我一樣,價值觀一樣的低劣?」
這會倒承認他們的另一層關係了。
夏冉不接茬,「所以,你問完話後我的嫌疑算洗清了嗎?」
輪到靳司讓刻意沉默了,報復一般不做任何回應。
夏冉有些無奈,「那我再好好跟你說一遍,人不是我殺的,你信嗎?」
了解夏冉的人都知道,她陽奉陰違慣了,撒謊不帶打草稿,和靳司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初二轉學,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訪客,和周圍人之間有層無形的屏障。即便這樣,她也不打算付出努力讓自己當個合群的人,不過這僅限於對同齡人。
她不想讓大人討厭她,她想成為大人口中的乖孩子,於是每天都在扮演乖巧懂事的角色,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她沒少撒謊欺騙人。
一開始只用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然而說謊就和吸菸一樣,有成癮性,次數一多,漸漸成為她人生中難以割捨的必需品,也是她乏善可陳的愛好之一。
每回看到別人被她騙得團團轉,她心裡總會升起一種病態扭曲的快感,也算是應證了那句話「看見別人不痛快,心裡就痛快多了」。
最過分的一次,是她拿靳司讓開刀,那是高一下學期開學當天的事,她騙靳司讓說年級主任臨時決定在開學典禮上加上一段學生代表發言,這學期選中了他。
靳司讓疑心重,夏冉以為他不會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哪成想,那次他直接略過求證環節,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孤身一人走到主席台。
看著靳司讓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耳邊全是嘲弄聲,夏冉升不起絲毫痛快的情緒,反倒覺得自己糟糕透了,她開始意識到這段時間,自己都做了什麼傷害人的蠢事。
她想和靳司讓道歉,可一站到他對面,就因心虛變成了個啞巴。
她緊緊攥住衣服下擺,吸氣又吐氣,重複幾次後終於鼓足勇氣開口:「對——」
靳司讓的臉上看不出憤怒,淡淡打斷:「有意思嗎?」
夏冉一直知道靳司讓看不起她,就算她身上一點毛病都沒有,他也不會待見她、改變這種爭鋒相對的相處模式。
他對她的敵意就像野獸對獵物,是天生、是不可扭轉的,但她還是不想在他面前只是個卑劣的撒謊精,她想昂挺胸地站在他跟前,壓低他那居高臨下的視線。
從那天起,夏冉就很少說謊話,尤其是在靳司讓面前。鮮少的幾次說謊,也都是為了保護她和方堇,她問心無愧三年,卻在真正跨入成人世界後,撒下了一個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的彌天大謊。
兩個人站在層層疊疊的雨幕後,誰也不著急開口。
不知道過去多久,仿佛捱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折磨,夏冉抬眼,直勾勾地盯住他沉黯的眼眸看。
靳司讓目光迎了上去,深冬針尖上的白霜一般清寒,「我信你。」
語調和表情都看不出任何撒謊的痕跡。
夏冉眼睫一顫。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他都被她騙過這麼多回,怎麼還不長記性。
靳司讓還是那個說法:「你沒那膽子。」
夏冉高高吊起的心臟筆直地往下墜落,強撐著笑意,「說的也是,我哪有那膽子,最多踩踩蟑螂、打打蚊子。」
雨一陣一陣的又下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頭頂,兩個人被困在雨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隱晦難言的氛圍開始滋生,緩慢發酵成能讓人暈頭轉向的酒精,夏冉腳底飄飄忽忽的,加上這幾天睡眠不足,腦袋也傳來鈍鈍的痛意,不敢問的話在這時問了出口,「你為什麼要回來?」
靳司讓扯了扯唇角,冷冷一笑,「腿長在你身上,你當然可以想跑就跑,想回來就回來,同樣你也沒有任何權利干涉我的自由。」
夏冉詫異,這番話太不像從靳司讓口中說出的了,一句「你管不著」或「我樂意」就能說清楚的事,他非用長篇大論來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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