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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忽地問崔冉:「你要不要?」
崔冉沒料到他會問自己,怔了怔,才道:「不用了,多謝。」
「我可是瞧著你病得厲害,搭帳篷的時候又替了我的手,才肯給你,旁人討我都不給的。」姜才人撇撇嘴,「你既嫌我,那便罷了。」
他忙解釋:「不是,是我病得難受,實是吃不下,反倒糟蹋了你的東西。」
對面聽他這樣說,才釋然幾分。
身旁柳君翻了翻眼睛,低聲道:「不過幾塊兒油餅,一盆炭火的好處,竟也夠你將自己賣給伙頭兵,便不值錢到這等地步。」
「說得落到軍中還能守身如玉似的,」姜才人不屑道,「能給到手頭上的好處,傻子才不要。」
說到這會兒,崔冉總算是拼湊出了個大概。
大約是這姜才人,尋了灶頭上一個管事的,將自己送進了人家的帳子裡去,換得了取暖的炭火,還有吃食。但這等行徑,在陳國貴族看來,無疑是最令人不齒的,下九流才幹的勾當。
儘管眾人心知肚明,為了活命,做這事的他絕不是頭一個,但旁人都藏著掖著,唯獨他反以為榮拿出來說,難怪要讓人群起而攻之了。
他本人是極想得開的,還要來同崔冉搭話。
「我瞧你這病,是越發的不好了,可不是自個兒挺著能行的。越往北走,路上更冷,還不知要怎樣呢。」他瞧瞧他,「我聽說那個軍醫,她帳子裡進出的人也不少。」
崔冉還沒回過味兒來,就聽柳君厲聲斥他:「你自己不要臉面也就罷了,沒的再教壞了旁人。」
「我說錯什麼了?」對面就道,「你瞧他那副模樣,死在路上便高興了?往軍醫的帳子裡去一回,不但能討得風寒的藥,沒準還能將未好全的傷給看看。命和身子哪個金貴,你不曉得?」
說著,又覷一眼崔冉,「反正你也往中軍帳里去過了,一回生二回熟,還有什麼羞的。」
崔冉漸漸地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一剎那臉上通紅,本就發著熱,這下越發像要燒起來了。
柳君氣得不成樣子,指著他道:「他是我陳國的皇子,丟了一回臉面,還要丟第二回?你們置陛下於何地?」
他聽到這一句,終於是忍不住了,霍然起身。
病中無力,又起得太急,一時間身子晃了晃,險些跌下來,倒是成功讓眾人止住了爭吵。
「九哥兒。」崔宜小心喚他。
他靜了一靜,低聲道:「我沒事。我身上燒得厲害,在裡面反而難受,我坐到門口去透透風,你們不要管我。」
身後又爭辯了幾句,漸漸地也息了。
他獨自坐到門帘邊上,抱著膝縮作一團。
他聽不得人提他母皇,一想起來,便是那日裡情形,歷歷在目。
帳子中央點著炭盆,是伙頭兵做完了飯,將餘下的木柴丟在土灶里,外面再用泥糊上,給悶出來的炭。這種炭極粗陋,煙氣大,從前宮裡連膳房都不用的,與他從小見慣了的銀骨炭相比,更是天壤之別。
但不論怎麼說,姜才人這一趟,著實是替眾人換了一夜暖意。
平日裡在寒風中睡慣了,此刻簡直稱得上是仙境,他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只覺得睡夢裡也暖融融的,一團和樂。
直到半夜裡,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身上說不出來的難受,頭疼欲裂,還有些反胃噁心。他初時只以為是風寒高燒的緣故,想著到帳子外面去坐一坐,若是真要嘔,也別髒了裡頭的地方。
然而剛一站起來,掀了門帘出去,卻連一步都沒踏穩,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他驚覺,自己的身子像是不聽使喚了。
第17章17.白梅抱霜(八)今夜不讓你滾。……
他一瞬間慌得厲害,想要喊人,深夜裡卻也沒有臉面攪擾他人。
硬生生撐著身子,咬牙坐了起來,緩了好一會兒,嘔出幾口清水,才勉強能夠行動。
他彎著腰,鑽回帳子裡去,只想靜靜躺下,熬過這一夜。一進去,卻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味兒,先前他身在其中,尚沒有發覺,此刻乍然進去,便覺出來了。
帳中黑漆漆的一片,也看不清人,只近處傳來微弱呼喚聲。
他循聲摸過去,先聞見了刺鼻的酸味,怔了怔,才發現那人已吐了一灘穢物,躺著動彈不得,向他哀求道:「救我……」
他恍然明白了什麼,又去推鄰近幾人,不斷呼喊,帳子裡一片死寂,無人應答。
在裡頭待久了,頭越發的昏沉起來,連帶著呼吸也不暢,他連忙返身出了帳子,在野地里拼命灌了幾口冷風,才找回幾分清醒。
夜深了,四下里已是靜悄悄一片,原該是有守夜的兵,也不見蹤影,大約是躲懶去了。
他摸到幾處帳篷外面,勉力呼救,裡頭的人卻只當是又有男子遭人折辱,睡夢中不耐煩道:「滾滾,大半夜的還不消停,走遠些去弄。」
崔冉絕望四顧,終於發現,這偌大的軍營里,他能找到的,只有一人。
他就是這樣撞進中軍大帳的。
裡面已經熄燈了,黑得厲害,他正在想,是該在門邊通傳一聲,還是走近前去喚赫連姝,忽地只聽窸窣一聲響動。
一陣風朝著面門直撲過來,他還未及出聲,胳膊突然被反扭,背上挨了一下,立時就被壓跪在地上,喉頭抵上一件冰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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