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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強忍著哭音,下巴揚得高高的,「五哥,今晚早些的時候她剛說了,到了白龍城,她也不要我。」
第36章36.關山沉月(八)你會不會,也去找你的……
這一句出來,對面卻也驚愕不小。
「怎麼,她竟這樣說?」
崔宜小心望著他,目中擔憂摻雜著愧色,「可是因我連累了你,惹得她動氣,才說出這樣的話來?」
崔冉怕他多心,越發怪責自己,忍著鼻中酸楚連連搖頭。
「不是這樣一回事。」他道,「今晚她同赫連姍吃酒的時候,便這樣說了,與五哥無關。」
眼前人的臉色卻不見絲毫緩和,眉頭反倒緊緊地蹙到一處,直到原本秀麗的眉心也現出深紋來。
「怎會如此。」他低聲道。
視線沉沉,聚向帳篷里月光照不到的暗處,像是在心中反覆思量。
崔冉瞧著他這般模樣,心裡也不好受。
「隨她心裡怎麼想吧,我也不是指望著她活。」他強擠了幾分笑出來,「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脾氣既大,待人又粗暴,十足是個活閻王。她放我走正好,去哪裡不比在她身邊強?」
雖是這樣說,喉頭卻堵得厲害,越是想將哭音忍下去,音調反而越發生澀,活脫脫一個不倫不類,欲蓋彌彰。
對面靜靜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眼睛卻漸漸地紅起來。哪怕在不甚明亮的光線底下,也看得分明。
「五哥,你做什麼這樣看我?」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問。
就聽眼前的人又沉默良久,才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阿冉,」他溫聲道,「別說這樣的氣話。」
其實他並不比崔冉大幾歲,性子卻向來要沉靜許多,這樣說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來由,忽地就讓崔冉想起了自己的父後。
眼眶陡然湧上了一陣熱意,連同嗓子裡強忍的哽咽也再壓不下去。
「那我又能怎麼辦。」他垂著頭,不由得嗚咽出聲。
哭腔這回事情,便是強忍在胸中的時候,尚覺得可以堅持,可一旦溢了出來,便一發不可收拾,傳進自己的耳朵里,也只覺得心中委屈一陣接著一陣,止不住地往外蔓延。
他不敢哭得大聲,生怕讓守夜的兵聽見了,平白惹出麻煩來,只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我沒有,五哥,我當真沒有。」
他沒有依照沈尚書的示意,蓄意去接近赫連姝,以期有朝一日,能在她身上有所圖謀。
他也沒有居心叵測,兩面三刀。
如今要問他,他也說不明白,當初為什麼要將那塊九尾凰的玉佩揣在身上,而不是遠遠丟開。或許只是因為,那是來自他故國的最後一點物件,能讓他知道陳國的太女,他的姐妹仍舊活著,實在高興得很。又或許,他心底里的確是存著幾分痴心妄想,盼著有一日能回到故國的。
但總之,他心裡也明白,他已經為此惹了赫連姝極大的忌諱,她要猜疑他,也是情有可原。
他抽抽噎噎的,並沒有說清楚什麼,崔宜卻自然而然地聽明白了,聲音越發的溫和,一味地哄勸他。
「不哭,我知道你沒有,我都知道。」
越是安慰,崔冉的眼淚反倒越是收不住似的,淌得滿臉都是,將鬢邊碎發都給濡濕了,貼在頰上,格外地狼狽。
他想抬起手替他拭一拭,無奈手腕被捆著,總不靈便。
崔冉自己胡亂抹了兩下,忽地膝行過去,貼近他的身邊,將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一側肩上。即便清楚地感到,自己的淚水正緩緩將對方的衣衫打濕,並因此有些歉疚,但此時此刻,好像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心裡的慌亂有地方安放。
「阿冉,別怕。」他聽著身邊人在耳畔安撫,「雖然你總說她脾氣大,我瞧著,她待你倒像是個嘴硬心軟的模樣。」
這一句,卻是鬧得崔冉連哭都止住了,忍不住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他。
他從沒有想過,有人能將這四個字用在赫連姝的頭上,尤其是回想起片刻前,她在帳子裡冷笑著教訓他的模樣,便直疑心是自己哭得太厲害,以至於聽錯了。
崔宜垂眸看他,眼裡像帶了一絲笑。
「你可別急著駁我。」他道,「旁人都瞧得明白,就是她正在氣頭上的時候,待你也並不是不容情。即便因著上回的事,她心裡有幾分忌諱,你若肯放低身段與她討個好,她未必就不對你用心。」
崔冉聽著,卻只覺得心裡極不是滋味,四面八方都泛上一股酸意來。
「誰要與她討好。」他悶聲道,「我何故那樣作踐自己。」
因著剛哭過的緣故,透著濃重的鼻音,嗓子也啞得厲害。
立時便被身邊人瞧了一眼,「那你還哭些什麼?」
「我……」
他一時噎住,在崔宜似笑非笑,洞若明鏡的目光里,像是心虛似的將頭埋低下去。
「我不過是委屈。她疑我的,我分明沒有做過。」
身邊一時沒了話音。
深夜裡寂靜,遠近帳子裡的人像是都睡熟了,除去遠處哨兵走動的聲音,便是不知何處飛過的一隻夜梟,叫聲粗啞難聽。
崔冉埋頭在膝上,過不了片刻,就有些悔了。他原是來探望崔宜的,結果不知怎的,一時丟了分寸,反倒鬧得對方還要來勸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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